大宋宰相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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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灵堂中闪现的念头

儿童的心里仿佛是一张白纸,初染之色将成人生图画之底色,对其一生都会产生重要影响。8岁的王安石随父参加一隆重丧礼,使他幼小的心灵产生了震颤。

宋仁宗天圣六年(1028),暮秋时节。霜风凄紧,关河冷落,落叶萧萧,一派凄凉景象。

在抚州临川(今属江西)县城东的一所大宅院里,搭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灵棚,一班僧人在悠扬的佛曲声的伴奏下,晃动着脑袋,一边敲着木鱼一边齐声背诵着经文,在为一位死者超度亡灵,祈祷他早日升入天堂,保佑他的后代发达昌盛,光宗耀祖。

死者看来是个有身份的人,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既有不同品级的各类官员,也有名商大贾,地方豪绅,更多的是普通百姓。

一口五鼓三圆大棺材停放在灵棚的正中央。大棺材彩绘花纹的前脸中央,在紫檀色的底色上,是用金粉画成的天堂的图案,亭台楼阁,曲榭回廊,应有尽有。在天堂图案的中间,有死者的名位,即:“先考王氏贯之府君享年六十有二之灵柩。”白纸黑字,十分显眼。

在棺材前,有一个很大的五尺多长的供桌,上面摆着三牲、馒头和其他供果。几炷正在燃烧着的香冒出一缕缕篆形的香烟,盘旋上升。一副庄严肃穆的气氛。

在供桌前,齐排排地跪着死者的儿孙们,一大片。根据所跪的位置和所穿孝服的不同,就可以分出跪拜者与死者之间的血缘关系。在正中间第一排跪着而且穿斩衰之服的,当然是死者的儿子。在第二排跪着穿齐衰之服的则是死者的亲侄等人。依此类推,与死者关系越远的人,跪的位置也就越靠后。这就是中国古代所谓的“五服”制度。

可见在等级制度分明的封建社会里,即使是叩头,也是有一定地位的,辈分小或职务低的人连叩头都得不到一个好位置。这就难怪大名鼎鼎的秦朝丞相李斯当年从厕所里出来后会仰天长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弄个仓廪之鼠的位置了。

在第二排,跪拜行礼的是一位三十多岁,面容刚毅的男子。男子身后,跪着他的五个儿子。五个儿子的正中央,也就是第三个小男孩儿,一脸稚气,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非常有神而又撩人喜欢。这个小男孩儿就是本书的传主,在中国历史乃至在世界改革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北宋最著名,后来争论最大的荆国公王安石。

宋真宗天禧五年十一月十二日(公历1021年12月18日),王安石出生在临江军(故治在今江西清江)官府府邸的维崧堂里。当时王益正在临江军判官任上。其后,安石便随着父亲仕宦的足迹到处宦游。这年已经八岁了。别看王安石只有八岁,但已明白不少道理。虽然他在学着父亲王益的动作,王益叩头他就叩头,王益挺起身来他就挺起身来,亦跪亦拜,亦步亦趋,但他的小心眼里一刻也没有停止活动。他在想着来参加这次丧礼前爹爹王益的语重心长的嘱咐。爹爹的话又出现在他的耳边:

“咱们这枝老王家源出太原,属于太原王氏,汉魏间就是士族。据先人讲,是在西晋年间‘八王之乱’时避难流落到江南来的。在唐代时,太原王氏是名门望族,是当时的五大姓之一。盛唐时著名的诗人王右丞就是太原王氏。五代战乱,咱们家族的谱牒丢失,现在已不知属于哪一支脉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是哪一代先人搬到这里来的。

“五代时期,咱们的先人曾经在南唐李氏王朝中做官,曾经与当时著名的大臣徐铉、潘佑、冯延巳同殿称臣。自从国朝建立,搬到这里之后,咱们家族就未出现过名人,连个中进士的也没有。一直到我的老叔,也就是你们刚死的这位爷爷才开始渐渐起家。他是振兴咱们临川王氏家族的第一人,你们要向这位爷爷学习,发奋读书,科举登第,光大门楣,光宗耀祖。永远记住:只有读书才能有所作为,只有读书才能当官,只有读书才能起祖。”

爹爹的这些话反复出现在小王安石的脑海里,他对棺材里的这位爷爷敬重而佩服,叩头也极其虔诚而恭敬。从他四五岁刚刚懂事的时候,爹爹妈妈就不止一次地向他讲述过这位亲叔伯爷爷的故事。

爷爷叫王贯之,在真宗咸平三年(1000)陈尧咨榜中的进士。爹爹那一年才七岁,比现在的自己还小一岁,也刚刚懂事。只记得当时是举族大庆,十里八村的人都非常艳羡。比出个县令还要风光。当时的爹爹见中进士是这样的光彩荣耀,这么好玩,就暗下决心,也要考个进士。于是刻苦读书,又受到爷爷的亲自指点,终于如愿以偿。爷爷后来做过州的军事推官、通判、知州等官。一直做到尚书主客郎中。为人宽厚刚猛相济,所至均有政绩,民望甚好。

爷爷一生的事迹很多,在小安石幼小的心灵里,有两件事一直深深地留在记忆中,永远也不可磨灭。一件事是爷爷在考中进士后,一天晚上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喝酒庆贺。其中的一个朋友没有考中,忌妒爷爷王贯之,就借着酒劲把爷爷考中的证件,如同现代的毕业文凭撕碎并扔进火里烧了。其他朋友都大惊失色,王贯之却不动声色,搀扶着那个朋友去睡觉,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第二天,王贯之主动到有关部门去,作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说明自己一时不慎把证件丢失了。当即虽然遭到了严厉的批评,但因为有存根,管事者又给爷爷补了一个证件。那个朋友酒醒之后,听说这件事,非常感动。其他朋友都非常佩服他的度量。

后来,那个朋友也考中了进士,并在王贯之的属下做官。当有机会时,王贯之又把那个朋友推荐上去。有人说他是非不分,以德报怨,他则一笑曰:“我只知道他确实有这个才能,何必计较什么德与怨呢?”人们更服其雅量。

还有一件事,就是爷爷曾经提点淮南刑狱,当时的宰相是丁谓。丁谓把他的两个党羽派遣到爷爷的属下去任职,并特别嘱托说这两个人是能吏,要关照关照,暗示爷爷尽快提拔他们。可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爷爷发现这两个人不但没有什么才能和政绩,反而均是贪饕污秽之辈,均犯有贪污敲诈的罪行。于是,毫不留情,不但没有提拔,反而将其罪状报告给上级。宰相丁谓大怒,便借故将爷爷降职。后来,丁谓的罪状被揭发出来,有人提出爷爷当初如何抵制丁谓而得罪,执政者有意要重用爷爷。结果爷爷已重病在身,不久就去世了。爷爷共有六个儿子,这时已经死了四个,只剩下两个,一个当殿中丞,一个是进士(参见《主客郎中叔祖墓志铭》)。

自从爷爷王贯之考中进士步入仕途以来,对王氏家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十五年后,也就是在真宗祥符八年(1015),爹爹王益也考中了进士。不久,王贯之的一个儿子又考中进士。不到二十年,王家两代人中,已有三人进士及第,在周围几州间也是不多见的。王氏家族的名声渐起。

“是的。爹爹说的对,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发奋求学,一定要赶上爷爷,赶上爹爹,不能让王氏家族在我们这一代衰落。”想到这里,小王安石咬了咬牙,绷了绷小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