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奈

深夜，万家灯火璀璨，景瑜孤单的身影落在背后的白墙上，电视屏幕里，动漫电影还在上演，打斗声和特效声混杂。

一名叫做北奈的角色动作极快地闪过敌人的攻击，又迅速转身，宛然温柔一笑，踏着白色战斗靴闪到敌人背后，一击致命。

时间悄悄流逝，景瑜在电影背景声中进入梦乡。

等到洋洋暖意传遍半身，景瑜睁开眼睛，阳光透过旁边的玻璃直射进来，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原来糟乱的房间竟变得异常整齐，他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站起身，这时，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你睡醒了吗？”

景瑜转头一看，惊住了，眼前的人正是昨晚在电影中看到的北奈，“你…你…”他说不出话来。

北奈稍一歪头，露出柔情蜜意的笑容，“你怎么啦？”

“你…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北奈的眼睛闪着摄人心魄的光，让景瑜有点害怕。

景瑜难以置信地看着北奈，这世界在他眼中突然变得奇幻起来，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切实际了。

“睡醒了就赶快吃饭吧。”北奈的声音又传过来。

“你帮我做饭了？”

“没有，”北奈轻咬下唇，扭了扭身子，“不好意思，我不会做饭，不过，我可以在你做饭的时候帮忙。”她又很乐观地说。

景瑜也不过是会泡面而已。

景瑜摆出几盒泡面，“你喜欢什么味道的？”他问北奈。

“你就吃这个嘛？”北奈蹙了蹙秀眉。

景瑜摊了摊手。

“你能不能自己学做点有营养的东西？”

“我……”

景瑜挠了挠头，还没说话，北奈就走进书房，景瑜跟着走过去，只见北奈指着书架上一本烹饪书，“喏，有资料的呀。”

景瑜拿下那本书，随手翻了几页，模糊的记忆泛上心头，还记得这是母亲买的书，前几页的几个菜色他见母亲做过，因为不熟练，所以味道很一般，后来父母吵架，离婚，只留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快一点嘛。”北奈催促道。

景瑜只好拿着书，一点一点的学，他端着锅，在锅边打了一个鸡蛋，用力太大，有一半蛋清掉在地上，北奈忍不住笑了，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你小心一点嘛。”

景瑜对她笑了笑，又打了一个鸡蛋。

一上午，景瑜把那一个菜练习了近十次，北奈就扶着脸，倚在餐桌上，时而歪头笑笑，时而凑到景瑜身边指导，景瑜一转头，便能看到北奈温柔温暖的笑。

最后端上来的菜终于像个样子了，景瑜拿了两个小碗，北奈摇摇头，“我不饿，我不吃东西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到景瑜又要发问，北奈脸上泛起为难，“真的，别问了。”

景瑜只好一个人吃，北奈坐在他对面，捧着脸，面带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周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景瑜要去上学了，背上书包，北奈静静地跟着他，“你也一起去吗？”

“不可以吗？”

“被别人看到怎么说？”景瑜挠了挠头。

“放心吧，谁都看不到我。”

景瑜硬着头皮往学校走，果然路上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北奈，他更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看到她呢？

进入校园，路过很多熟悉的脸庞，偶尔有人打招呼，他平静地回应。

刚进教室就看到林悦，景瑜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林悦回笑了一下，又接着看书，

北奈灵巧地跟在景瑜身后，果然，林悦也没能看到她。

景瑜坐在最后一排，身边是个空位，北奈就直接坐在他身边，景瑜刚摊开书，北奈就说：“景瑜，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生啊？”

景瑜一下子愣住了，翻动课本的手也停滞在空中，慢慢地转头，惊呆了似的睁大了眼看着北奈。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北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说出的话却让景瑜的脸微微红了。

“我…我…我只是……”

“喜欢就去说出来嘛。”北奈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去呢？”

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北奈不停地劝他去表白，景瑜顶不住言语轰炸，只好答应下课去约林悦。

课后，在北奈的催促下，他硬着头皮走近林悦，“林悦，你好啊。”他摸着头，感到尴尬。

林悦停下翻书的手，抬起头来看他，微微笑了一下，“你也好啊。”

景瑜一转头，只见北奈正盯着自己，看来是跑不掉了。

“怎么了？”林悦又开口说。

“那个……”景瑜又看了看北奈，“我想问个事情，大课间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好啊。”又是嫣然一笑。

景瑜回到自己的位置，心里还止不住打鼓。

“不要怕，到时候就一切都知晓了。”北奈乖巧地坐在他身边。

大课间很快就到了，很多学生欢快地跑出去，教室里没剩几个人。

景瑜微微转头，北奈正注视着他，叹了口气，慢慢走近林悦，林悦好像一直在等着他，静静地听着他的脚步声。

景瑜坐到林悦前面的位置上，挠了挠头，“那个，嗯……我想跟你说个事。”

林悦好像颤抖一下，长长的睫毛抖动几下，“嗯，你说吧。”

景瑜又皱着眉，心跳剧烈，一边的北奈还在盯着他，一句话不说。

“我是想说，之前那段时间你对我挺好的，谢谢你的照顾。”

“就这个？”林悦抬头笑望着他，眼底却很有些失望的神色。

“嗯，就是挺谢谢你的。”景瑜不顾一边惊讶地瞪着眼的北奈，低着头。

“哦，没事的。”林悦干巴巴地笑着。

沉默了一阵子，景瑜抬起头，林悦已经走了。

他回到座位，北奈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声不吭。

景瑜和林悦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景瑜父母吵架离婚那段日子他们也坐在一起，林悦帮助了他很多，体贴的安慰，细心的帮助，景瑜真的很感谢林悦的照顾。

或许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暗生情愫，但景瑜实在没有勇气，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烂透了。

父母离婚，家庭条件并不优渥，自己学习成绩也不怎么好，外表形象更是雪上加霜，哪怕有一点优势呢，可惜，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呢？”北奈不解地问。

景瑜扶着额头，没有说话，转头看北奈，那么真实，鬓间的几缕碎发随风飘动，金色的，散着阳光的暖意，北奈慢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眸子底下仿佛散着希望的光。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谁知道呢。”北奈耸耸肩。

两人很久没有说话，中午景瑜没有回家，坐在教室里上自习，他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整个中午都没睡着。

景瑜就这样跟北奈沉默了几天，北奈也一言不发地跟在景瑜身后。

直到那天下午，景瑜安静地坐在教室上课，老师的课虽不吸引人，可他也没走神，很难得了。

班主任急慌慌的脚步声传进班里，景瑜正襟危坐，等着班主任进屋像看罪犯一样扫视整个班级。

可这次不同，班主任走到门口直接把景瑜叫了出去。

景瑜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发生了什么坏事。

“景瑜啊，你先不要着急，”班主任说，“刚才我接到你爸的电话，你爸说，你妈出事了，你赶快出去，你爸就在外面等你，赶快去。”

景瑜走出校门，心脏担心得剧烈跳动，身边的北奈一句话不说，微微皱着眉头，没有像以前那样蹦蹦跳跳的。

走出校门，景瑜看到父亲的身影，在门口低头抽着烟。

父亲抬头看了景瑜一眼，没有说话，直接坐进车里。

北奈头倚在景瑜肩膀上，轻柔的细发落在他脸颊上，有些痒。

发动汽车，景瑜忍不住问，“爸，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你妈，今天上午，不小心，出车祸了……”父亲一句一句顿开说。

景瑜感觉心脏像是被重物狠狠击打，甚至做不出什么表情，只觉得天好像塌下来一样。

景瑜难过得说不出话，北奈伸出手扶着他的胳膊，帮他擦擦眼泪，葱根般的手指带着紧攥的温润，横着把泪痕擦断，可是泪水一滴滴的流下，景瑜无声的哭泣，两眼无神的看着身前的座椅，温热的眼泪滑落，景瑜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北奈眼睛也红了，汽车一路奔驰，父亲打开了前窗，一阵热风刮到脸上，这个夏天，真让人难过，父亲不时回头看一眼。

红十字标识进入视线，终于到了，景瑜跟着父亲进了医院，北奈没有出声，默默跟在后面，他们刚到，发现急救室的门已经打开了，一个医生站在门口，“对不起，先生，我们尽力了，但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景瑜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一些，父亲还站着，揉了揉眼眶，也坐到他身边，父子俩都没有说话。

随后，景瑜见到了母亲的遗体，一层白布盖着逝去的人，景瑜忍不住哭出来。

母亲的遗体被送走后，景瑜又坐了很久，腰都有些累了，和父亲走出医院，阳光晒得他后背暖暖的，抬头看着天空，那么明亮，阳光那么灿烂，灿烂得让人心烦。

父亲给他请了假，班主任准了半个月的假。

一连几天，景瑜都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从日出到日落，从白天到黑夜，不想吃饭，不想做事，连电视都不想看了。

北奈很担忧地站在他身后，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景瑜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北奈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景瑜回头看看她，没有说话。眼神那么憔悴又可怜，接着又转回头去，失神的盯着某个地方。

“景瑜哥哥，别难过了。”北奈出声说道，声音很柔软。

景瑜没有回话，北奈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景瑜坐定在沙发上，怎么也不起来，北奈怎么也拽不动他，“景瑜哥哥，你得起来。”

景瑜没有说话，抱着抱枕，沉默着，也感受不到北奈。

不知过了多久，景瑜感觉到饿了，他站起来，已经找不到北奈的身影，四处看了看，走进书房，北奈没在这里，去厨房，也不在。

他有点后悔了，不知道北奈是不是对他失望，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

他一转身，去了阳台，一片阳光照射，晒到他脸上，那么温暖，苍白的脸更显脆弱，北奈正在楼下对着他怯怯地笑。

景瑜迅速跑了下去，索性北奈还没有走，但没有说话，景瑜一直看着她，白皙的脸庞，绿色的眼眸，像翡翠，像风吹不动的绿湖，然后北奈转身走了，景瑜想拉住她，却拉不住。

景瑜只好一路跟着北奈，走上一座拱桥。

走到中间，北奈停住脚步，景瑜也停下，“怎么了？”

“景瑜哥哥，对不起，我要走了。”北奈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走？你要去哪？”景瑜一脸疑惑。

北奈没有再说话，“你到底要去哪呀？”景瑜说，旁边的人一脸诧异。

随后，北奈一转身，从桥上跳下去，景瑜瞪大了眼睛，河面毫无波澜，“北奈！”他声嘶力竭地喊道，随即也跳了下去。

可他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河水毫不留情地灌进他的口鼻，“咕噜咕噜”的冒了几个气泡，幸运的是，几个好心人在桥上路过，奋不顾身跳进河里，把景瑜捞了上来。

失去意识的景瑜躺在地面上，浑身湿透，给他做急救的人不断按压他的胸部，浑浊的河水从口鼻流出，眼前还是模糊一片。

等到他醒过来，眼前只是一片素白，是医院的天花板，父亲正焦急地坐在身边。

“爸……”景瑜虚弱地发出声音。

父亲赶紧过来，“怎么了？”

“河里有没有救出一个女孩，一个红头发的女孩？”

“女孩？红头发的？没有，没有啊。”

景瑜激动起来，不断咳嗽，“快！快去找！里面还有人！”

“好好好，我这就去。”父亲连忙出去了。

景瑜身体很虚弱，又昏迷过去，很奇怪，在昏迷中，他好像感觉世界更真实了，哪里有什么北奈，那不过是个幻影，是他自己的想象而已。

过了半天，父亲又回来了。

“消防队打捞了很久，没找到别人。”

景瑜睁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是啊，找不到，怎么可能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