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刘子季
不出意料,又是铩羽而归,对方得知她想让自己去教一群乞丐之后,很是委婉地表示自己近日事务众多,难堪此重任。
楼绒绒提着礼物来,最后又无奈地带着礼物离开。
实在是大多数读书人,辛辛苦苦寒窗苦读数十年,为的就是脱离原本的阶层,让他们去教一群乞丐,很多人都会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楼绒绒理解,但这样一来,哪里去找夫子就成了个问题。
她相信重金之下肯定有愿意来的读书人,但这又与她的要求背道而驰了。
纠结之时,楼绒绒再度路过了先前的猪肉铺子,先前那馋猪肉的老人刚巧离去,屠户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道:
“每次都只看不买,我呸,买不起就别看啊,耽误老子做生意!真是活该你考不中举人!”
楼绒绒心思一动,停下了脚步,对屠户道:
“给我切三斤猪头肉,再要两斤猪油渣。”
屠户有了生意,脸上忙堆起笑意来,手上立马忙活起来:
“好嘞,您稍等,这就给您称好。”
趁屠户切肉的工夫,楼绒绒打听道:
“我听您方才言语,那老人,原来竟是个秀才不成吗?”
屠户有了生意一切好说话,笑着答道:
“您别瞧他如今落拓,当年那也是风光过的,再往回退个十几年,半个扬州城都听说过他刘子季的名声。”
楼绒绒讶然:
“果真如此?”
屠户一边手起刀落,一边同她道:
“可不是嘛,您也知晓,咱们扬州城,要参加乡试,那得先考入郡学,许多富贵人家的孩子,连考入郡学做童生都做不到,这时候,就要说到这刘子季了。”
楼绒绒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让屠户莫名有了讲故事的激.情:
“要说刘子季啊,当年在扬州也算是个风.流人物了,同那些从小就能请来名师教导的富贵人家和官宦清流不同,他家境贫寒,他爹早死,他娘又是个病身子,他从小连饭都吃不饱,只能去给富贵人家做工混口饭吃。”
“刚巧那家富贵人家的孩子在准备县试,见他实在可怜,人又小,就给他安了个打扫书房的清净活儿,谁料几个月后,这富贵人家的公子没学多少东西,刘子季却对那些书啊诗啊的倒背如流,两人年纪相近,这家人就起了心思,把刘子季送去顶替这小公子去参加了县考。”
楼绒绒有些疑惑地打断道:
“科举乃是重中之重,按理说检查应当十分严苛才是,怎会如此容易顶替?”
屠户“嗨”了一声,摊手道:
“那是这几年太平了,十几年前,北秦军队就明晃晃地在大庆头上晃悠,上下都乱成一锅粥,谁还在乎一个小小的县试有人顶考?只要你塞得钱够多,有的是人愿意行方便。”
楼绒绒没想到竟是如此缘由,一时也有些感慨。
只听屠户继续将刘子季的故事讲来。
那家富贵人家将刘子季送去顶考后,不出意外,刘子季代替富贵公子成功通过了县试,不仅如此,他还是那次县试的第一。
这家人高兴坏了,当即补偿了刘子季重金,并且之后的府试和院试也都许以重金,让刘子季代考,最终成功把富家公子送进了郡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他富贵人家很快也知道了真相,纷纷都重金请刘子季代考。
刘子季就这样,凭借替人代考,攒够了自己读书的钱,一边读书一边照料母亲,最后自己也考上了郡学。
原本到这里,至少对刘子季来说应该是皆大欢喜,但坏就坏在,刘子季虽然考取的是廪生,但最多只能保证他自己的温饱,并不够继续给母亲治病的钱,尤其是他母亲的病日渐严重,不得不用更加名贵的药材续命。
刘子季一咬牙,铤而走险,做起了更危险的营生——他答应了原先那户富贵人家,代替他们的公子参加乡试。
如果说县试、府试、院试只是科举正式环节之前的热身,那乡试可就是真真正正遴选人才的国家机器运作了,尽管时事混乱,但这一举动还是承担了极大的风险,可以说一旦并发现,真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好在最终并未出现意外,刘子季这次没再尽全力,将名次控制在并不起眼的中上,以一己之力终于将富贵公子考成了举人。
他从中赚取了不少,终于能勉强负担母亲的药钱,但这还不够,三年后,他又替一户富户的小儿子考了一次,再次成功考上了举人。
两次之后,刘子季也算轻车熟路了,而这次也终于攒够了他救治母亲和自己读书的花费,他终于决定不再代考,而是自己考取功名。
然而,这一年,正是费鹜苏率领大庆军队,大破北秦,逼得北秦退军那一年,国家正是百废待兴,经济恢复,上下都开始整顿秩序的时候。
就在他以自己的名义,第三次走进乡试考场的时候,意外毫不意外地发生了。
有一个考官发现自己已经见过刘子季三回了,但乡试的名单上却是第一次出现刘子季的名字。
刘子季替人代考多年的事情就这样被发现了,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了刘子季的事情。
按律犯下这样大的事,刘子季的脑袋早该不保,但当时的主考官是个惜才之人,最后斟酌之后,以刘子季家境贫寒,代考也是为了救治母亲,是为纯孝为由,向上峰求情,最终免了刘子季的死罪,但从此刘子季就再也不能参加科考了。
在刘子季被收入牢中等候发落的时候,他在家中的母亲因为听人说自己的儿子犯了死罪,硬生生被吓得犯病死了,等刘子季再出来的时候,母亲没了,自己也再也不能考取功名。
两相打击之下,曾经骄傲的天才终于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也因此颓废至今。
整个故事讲完,屠户说的口干舌燥,忙喝了好几口粗瓷碗中的清水,对楼绒绒道:
“这便是他落拓的缘由了,唉,你说当年,要是那考官没认出他来,是不是这会子大小也是个官老爷了,也不必连半斤猪头肉都买不起。”
楼绒绒笑而不答,反倒好奇问道:
“你对他的往来知道得这么清楚,可知晓他住在何处?”
屠户瞧了瞧她身后的侍卫手里拎着的作为礼物的文房四宝,睁大了眼问:
“您要请他做夫子?这可真是……”
楼绒绒问道: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