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竹蕊
然而楼绒绒注定是要失望了。
云言竹听闻这个消息，并无片刻的异常，甚至在听到海棠这个名字的时候，不仅眼底古井无波，甚至似乎有种“早有预料”般的平静。
他只是如同谈论一个生意一般，吩咐道：
“封一千两银子送去素商楼，转告海棠，别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兰娘早知自家主子无情，并无讶然之色便应了是，又有些犹豫地问道：
“如若海棠还是不肯放人……”
云言竹无一丝犹豫地回答道：
“那就取消这名裳模的展秀。”
兰娘一脸的欲言又止，明显是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心血，但又不好违抗云言竹的命令，只好先去送银子了。
然而，或许这位海棠姑娘确实对云言竹情根深种，半个时辰后，兰娘又来复命，说是海棠拒接了那一千两银子，坚持就要见云言竹一面。
兰娘试探地问道：
“少主，只是见一面，要不……”
云言竹眼神淡漠地看向她，后者瞬间不敢再说下去，神情黯淡地要离开房间。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第三个人举起了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那个……我想问一下，成童裳模，大约要多大的成童，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兰娘声音都还带着低落，伸手比划道：
“贵客是想要帮忙吗？您的条件的确很好，但是年纪却小了些，我们缺的是一个八.九岁大小的成童，大约要这么高，您可能不太符合要求。”
楼绒绒却笑道：
“谁说是我来当裳模了，是我有个朋友恰好符合要求，我想推荐给兰娘姐姐，您说的条件她恰好满足，不过能不能帮上忙，还得姐姐你去现场瞧一瞧，不知道合不合适。”
能有一线希望已经很不错了，兰娘当即眼神里便迸发出欣喜来，只是碍于云言竹在场，不好直接拽着楼绒绒就去找人，只喜道：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不知贵客说的那位朋友在何处？可能马上赶来？算了，我亲自去接！不知她家住何处？家中父母可同意？”
楼绒绒看向云言竹，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楼绒绒便起身走向兰娘，笑道：
“兰娘姐姐莫急，她家离此处不远，马车行一刻便到，至于她人合不合适，还要麻烦兰娘姐姐随我走一趟了。”
得到了云言竹的首肯，兰娘当即便风风火火地拉着楼绒绒就要走：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快就去。”
楼绒绒也没知道，一涉及自己设计的衣裳展出的事情，八面玲珑的兰娘竟变得如此热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拉着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
等两人坐上了马车，空间里没了云言竹桎梏，兰娘马上便拉着楼绒绒的手感叹道：
“我的小祖宗诶，你可是帮了我大忙！”
楼绒绒却笑道：
“这可不一定，万一到了地方，你一瞧，不符合要求，空欢喜一场，那可怎么办。”
兰娘却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诶，都这个时候了，是骡子是马，它只要能套上那套鞍，都算是我兰娘走运了，哪有那么高的要求哟。”
楼绒绒笑而不语，指挥着马夫一路向竹棚街的方向而去。
在经过一处烧饼铺时，楼绒绒下车，给竹棚街的小伙伴们买了几十张厚肉烧饼。
等她提着烧饼上车，兰娘才如梦初醒：
“瞧我，要请人来做事，竟忘了给人家家里备礼，还是您想得周全，不过……”
什么样的家庭，上门的时候，需要带着几十张烧饼当礼物啊？
楼绒绒看出了她的疑惑，只笑道：
“我这朋友家中有些特殊，姐姐你到了便知晓了。”
不多时，马车便来到了竹棚街前的巷口，楼绒绒叫停了车子，转头对兰娘道：
“就在此处下车吧，兰娘姐姐，再往里走，就能见到我那个朋友的家了。”
兰娘将信将疑，同楼绒绒一并抱着几十张还烫手的烧饼，走进了破旧泥泞的竹棚街。
同她上一次来时相比，这里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街道上的道路还是泥泞着，但好歹孩子们睡觉的地方已经被铺上了一层破旧毡子，不知道是孩子们去哪里淘来的旧货，虽然旧，好歹并不破烂，孩子们睡觉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受凉。
兰娘走进竹棚街的时候，明显有些迟疑，但楼绒绒的姿态太过从容，无形中就让她迈出的步子坚定了几分。
为了守住留在竹棚街的东西，一般孩子们都会留一两个孩子在家里，今日刚巧留在竹棚街的是楼竹炜（前文中的狗蛋），原本他正在棚子里打着瞌睡做美梦，却叫人从梦里摇醒了。
楼竹炜当即便咬牙道：
“是哪个孙子打搅了你爷爷吃肉的美梦！赔你爷爷的肉来！”
一睁眼，就瞧见楼绒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再睁开一看，还是楼绒绒，当即便一下子跳了起来：
“绒绒！你怎么回来了？”
楼绒绒笑道：
“这不是赔你吃肉的美梦来了吗？快点接着，太烫手了，我快撑不住了！”
楼竹炜这才看到她手里油纸包着的肉烧饼，赶忙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竹棚里面用木板堆做的“饭桌”上。
即便是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楼竹炜也没动一个饼子，而是异常兴奋道：
“我这就叫竹卫大哥他们都回来！绒绒回来了！还带了好多肉饼！”
楼绒绒没好气道：
“没看到旁边姐姐手里也还有呢嘛，都是给你们的，快接过去，别烫着兰娘姐姐的手了！”
楼竹炜这才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嘿嘿笑道：
“这不是眼生，不敢认嘛，这位是绒绒你的朋友嘛，怎么带人家来这里啊？”
他们都知道楼绒绒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楼竹炜这话不是讨厌楼绒绒带人来，而是怕楼绒绒的朋友见楼绒绒跟他们这样的人交朋友，会轻视她。
楼绒绒心中一暖，笑道：
“就你会狡辩，放好了快去叫你竹卫哥他们回来，尤其是你竹蕊姐姐，我给你看着棚子，你快去叫人！”
不用楼绒绒说，楼竹炜撒丫子就跑，片刻就没了影儿。
两人谈话间，若说兰娘再猜不着楼绒绒所谓的朋友是什么人，那可真是对秀云楼年年力压扬州其他成衣坊的业绩的侮辱。
但即便知道自己找寻的人可能是个小乞丐，兰娘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嫌恶，楼绒绒看在眼里，也暗暗对兰娘的人品有了些许肯定。
好在自家兄弟姐妹都在哪块活动，楼竹炜早就烂熟于心，很快就带了楼竹卫同楼竹蕊回来。
两人本是轮到今日去码头做导游，在码头站了半个上午都没有收获，本来正是有些沮丧之时，楼竹炜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异常兴奋地告诉他们，楼绒绒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个陌生的大人来，叫他们快些回去竹棚街。
两人想都没想，飞快地跑回了竹棚街。
远远地，楼竹蕊便瞧见了楼绒绒身边站着的陌生女子。
只见她梳着流苏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翡色穿珠水仙步摇，身着一袭玉涡色的岚媛蓝色水雾裙，脚上穿一双云丝绣鞋，遥遥望去，便觉清贵动人，不似凡间客。
她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摸了摸头上那朵绒花，改跑为走，动作都放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