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海棠

兰娘这才恋恋不舍地送了手，嘴里嘟囔道：

“我就是看看……看看还不行嘛……”

好在她也似乎只是对于寻找好的裳模有些执念，确认云言竹不肯让她把人拐去做裳模之后，兰娘便恢复了她原本的八面玲珑，引着两人入内去了。

云言竹信上说是请她来帮忙掌眼，其实楼绒绒心里清楚的很，自己一个五岁的小孩掌个der的眼，估计只是云言竹觉得她一个人在扬州无聊，这才约她出来长长见识。

本来楼绒绒还有些拘谨，但兰娘带她来到各位裳模所在的妆间时，楼绒绒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无它，因为整个房间里，全是漂亮姐姐，各色华美的衣裳在眼前晃来晃去，鼻尖上萦绕着各种桂花、梅花、雪松、甘草的香气。

云言竹自然不便进女孩子们的妆间，因此只有楼绒绒一个人进了来，当姐姐们发现兰娘带进来这么一个小可爱的时候，楼绒绒瞬间便被姐姐们包围了。

各色冰冷的丝绸滑过她的指尖，耳边都是漂亮姐姐的娇声软语，这个姐姐捏一捏她的小脸蛋，那个姐姐过来用饴糖教她叫姐姐，楼绒绒直接在温柔乡里飘飘然了。

她也不在意人家把自己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刚开始还稍微有点放不开，只是一口一个姐姐换糖吃，后来就变成姐姐抱抱，姐姐牵手手，姐姐好漂亮绒绒想要姐姐亲亲，活脱脱一个小登徒子，直接溺死在温柔乡里，快乐得飞起。

兰娘原本还被云言竹特意嘱咐过，说这位贵客虽然人小，但很是有自己的主意，因此在自己招来的裳模们最初不知楼绒绒身份，对楼绒绒言语轻佻之时，还略微有些担心。

谁知这位很有主见的小贵客，转头就把自己装得懵懂不知事，乐呵呵地讨姐姐们欢心去了。

兰娘都忍不住被逗笑了，心想别的不说，单就讨漂亮女孩子欢心这一道，这位小贵客可真跟自家少主有的一拼。

楼绒绒并不知道兰娘此刻，已经在把她跟自家主子合并同类项了，还满心满意在各位“姐姐”之间甜言蜜语，小脸上都荣幸地有了好几个唇印。

然而这样的快乐终究不能持续，再过一会儿，排演就要开始了，各位姐姐们也来不及同楼绒绒玩耍，都忙着去检查妆容和衣衫去了。

一下子楼绒绒身边就没了美人环绕，从人群里暴露出来，正巧对上对面兰娘意味深长的眼神。

楼绒绒连忙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有个女侍神色焦急地进来，凑在兰娘耳边说了些什么，兰娘脸上的表情瞬间便变了。

她歉意地看向楼绒绒，躬身行礼道：

“客人赎罪，裳秀出了点小问题，女侍会将您带去少主的雅间休息片刻，请恕兰娘失陪。”

楼绒绒很是理解：

“不必顾忌我，有什么问题，兰娘姐姐自去处理便是了。”

兰娘走后，果然有女侍来带她去往了顶楼的雅间。

云言竹此刻正坐在桌前点茶，敛气低眉，一身烟蓝色圆领袍，胸前绣着白鹤圆月与云涛，长袖边缘缀着海浪波纹，内里搭着绣花暗纹白色中衣，叫人见之便觉清凉明目。

听见楼绒绒进来的声音，云言竹也未曾分神，楼绒绒自觉地噤声，静悄悄地坐在了他对面的矮塌上。

此时云言竹已经将茶饼碾成粉末，放入茶盏，冲入沸水，将茶粉调成了糊状，正取来茶筅击沸出沫。

按照此时大庆饮茶的潮流，茶汤的颜色越白，茶沫沾着茶盏的时间越长，就说明点茶之人的技巧越好。

楼绒绒虽然不懂点茶，但见云言竹姿态优雅从容，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哪里还顾得上看什么茶汤白不白，茶沫沾盏久不久，单就眼前的美人就足够她好好观赏了。

然而云言竹究竟不是像她这样肤浅的人，甚至没有止步于击沸出沫，甚至技艺娴熟地利用茶沫在茶汤上作画，画毕，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蝶戏海棠图。

在楼绒绒开口前，云言竹已经将这盏茶放在了她面前，笑道：

“尝尝，我今日点的茶如何？”

楼绒绒很是顺从地端起，尝了一口，然后认真回答道：

“尝起来就是非常贵的味道。”

她是真的没说谎，虽然她就是个乞丐出身，没受过两天金钱和权势的熏陶，但也分得清好赖货，尤其是这杯茶可是号称云家玉郎的云言竹亲手点的，单就这一点，这杯茶都能在扬州的各大富家千金中卖出天价了。

许是听过别人对自己茶艺各色的赞美，但却没听过这么思路清奇的评价，云言竹先是一愣，随后一双桃花眼便忍不住溢出了笑意，唇角一弯：

“你倒是坦诚。”

楼绒绒深以为然。

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兰娘脸色难看地上了楼，躬身对云言竹道：

“少主，之前谈妥的几个裳模所在的青.楼突然提价，大多数裳模我们都早有备用的替换，但是只有一个成童的裳模，原是素商楼花魁海棠的丫鬟，海棠压着人不愿意放，非要见您一面，才愿意放人。”

成童，是指年龄在八岁到十五岁的孩子。

虽然扬州成衣坊众多，但多是以成年男女衣衫为主，或许也兼顾快及笄的少女和快及弱冠的少年，但却少有在孩童的衣衫上别出心裁的。

要知道，年纪尚小的孩子们长身体极快，合身的衣裳穿着穿着就便小了，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许会通过一开始便买的衣裳大些来省些银钱，富贵人家的孩子却没有这样的顾虑，自然是年年岁岁都要换新衣。

而作为“南北要冲，百货所集”的扬州城，最不缺的，就是富商。

如若能打开童衣在扬州城的销量，那想必一定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也是秀云楼在这样一场大秀上不忘加以成童秀的原因。

但一般来说，这个大小的良家孩子，父母愿意将孩子送来当裳模的极少，大多数民众还持有裳模就如同妓.女的偏见，不愿意将自家孩子送来做这个。

无法，兰娘只好从各大青.楼里想办法挖被卖到烟花之地、样貌清秀的童男童女。

一般来说，青.楼里都会有些年龄小，但一眼便能看出是美人胚子的小姑娘，大多数时候，她们小时候都是作为花魁头牌们的丫鬟，跟在花魁身边学些伺候人的本事。

兰娘提到的这位海棠不愿意松手放来的小丫鬟就是如此，原本双方都已谈妥了，谁料裳秀前夕，海棠却忽然借着成童裳模难寻，想借此胁迫云言竹见她一面。

有云言竹风.流的名声在外，楼绒绒几乎是一瞬间就从中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一脸期待地看向云言竹，想看他打算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