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布衣老头
一辆红木镶嵌黑金色边纹的高大马车缓缓行驶在云贵两州的边界上。崇山峻岭之中,道路坑洼,着实让马车行走起来有些困难。
“老人家,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云州啊!这一路颠簸的,我身子都快散架了。”马车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声。单凭这软酥酥的声音,即使不见其人都知道是个能够迷死万千好汉的主。
“婉儿,安生点吧,这还没走五里路,同一个问题你都问了不下十次了。忍一忍吧,走这山林小路安全,这一路走大道过来都不知遇到几次山匪了。说来还真是要多谢布衣老先生了,带着我们走这么一条僻静的小路,这山林的风景着实让人心生神往。”马车前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位青衫少年郎边看着远处的风景边向着后方的马车说道。
马车旁,一位穿着布衣,看上去有些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老者,骑着一匹矮小的小马驹上,回道“夏公子客气了,老朽我还要谢谢你们这一路的照拂啊!哈哈哈哈!这又是给我衣衫,又是给我马匹,还有饱饭吃。老朽都不知多久没吃过一餐饱饭了。”
夏公子挥了挥手,好似再说不足挂齿的意思。
老头接着向马车里的女子笑着说道“婉儿姑娘,这云贵边界上啊,匪患猖獗,这条小路还是老朽上一次回云州时发现的,路虽崎岖可是它安全呐,一般的土匪也想不到这种路上会有马车可以行走。”
云州与贵州自大乾朝以来,一向交往甚少,加上大乾朝末,民不聊生,百姓食不果腹,云贵两州山川丛林众多,很多找不到活路的人都被逼无奈上山为匪。如今新朝华夏建立以来不过匆匆六载,国本还未完全稳固,各州百废待兴,这般向来没有交往的两州边界根本没有人会去管这些山匪。
“老布衣,你是云州人吗?”女子扯开车帘,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问着老人。“你给我讲讲云州的事吧,虽然我家祖上在川南,可是从来没有去过云州。爹爹还在世时就从来不跟我说,娘亲是总说那里穷山恶水的,兄长们也是什么都不肯说。只有皓哥哥愿意告诉我,可是他太忙了,也只是说些只言片语。”
“云州啊,姑娘既然要去云州了,那老朽就给你好好说道说道这云州吧……”老头看着从马车里伸出的脑袋,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好似长辈一般的笑容。
在后方的两人侃侃而谈的说些云州的点点滴滴时,前方的少年没有回头去理会二人的交谈,反而面容上露出了异样的沉重……
海城,进入云州后的第一座城镇。城外有一座山,山上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这里的人都称之为竹海。在竹海的深处有一方小院,院里种着数株参天的红杉树,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子最中央的树下摆着一方石桌,桌上整整齐齐摆满了茶点,可是院子却一个人都没有。
竹林中,一名青壮的男子杵着一根好似拐杖的东西,艰难的向竹林深处走着。浅浅向前望去,正是那竹海中的小院。男子喘着粗气,愤愤的推开院门,对着院内大喊到“小七,你个小兔崽子,卯时给我来信,要我午时赶到这里,你知道月亮城有…啊…人死哪里去了,气死我了…”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和满桌的茶点,南宫燕的吼叫声响彻竹海,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院中央的树上,一名长相略显阴柔的男子坐靠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闭着眼睛,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在略高一点的另外一根树枝上,一名长相看似有一些凶恶,眉眼处还有道一指长刀疤的男子直挺挺的站着,双手环抱胸前,腰间悬挂着一把长刀。男子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正在嘶吼的南宫燕,沉默不语。
另一边,一个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左手提着一大坛酒,右手提着五六个油纸袋包裹着不知什么东西,跟在一个穿着长衫,看上去有些书生气的男子后面从后院里走出来。书生望着愤愤的南宫燕“二哥,你太呱噪了,这么大声,让七仔听到你这般骂他,你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南宫燕看着走过来的二人,心里的火更是升腾“呱噪?那个叫聒噪!聒噪!张仕杰,少在我面前卖弄,你读的书还没有我看的画本多,装什么书生,你还教训我。我骂他怎么了,那小兔崽了听得到吗?他听到了又怎么样,我还怕他不成。”
张仕杰身后的胖子接话道“二哥,小七听不听得到我不知道,但是我们都听到了。”
“你们?不就你们两个,听到又怎么样?老六啊老六,不是哥哥说你,你是不是控制一下你自己。我看你不应该叫陈老虎,陈老猪我看比较适合你。”
张仕杰听到南宫燕数落陈老虎有些不高兴了“你怎么说话的老二,大哥都没这般说过老六,你这嘴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哼!收拾我?义父不在云州,干娘在明城,小七和青鸟现在也不在,大哥来了我也能跟他打个平手。谁收拾我?你们两个?”南宫燕满脸鄙夷的看着张仕杰。
“南宫燕,你说我只能跟你打个平手?你是不是太久没被收拾,皮又开始痒了。”忽闻,一阵洪亮的声音从院中央的树上传来。“大哥,算了吧,你看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指不定挨你两招人就没了,到时候还要收尸,多麻烦呀!”又一个人的声音从树上穿出。
南宫燕猛的一抬头,看着树上站着的杨烈和坐靠在下方的欧阳春,顿时一阵火大“好啊,你们四个,合起伙来欺负我。早都到了还躲躲藏藏的。”突然画风一转,一阵娇滴滴的对着杨烈喊到“好哥哥,人家都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能凶人家呢,哥哥弟弟们就不要欺负人家了。”
整个院中顿时一阵凉风扫过,杨烈和欧阳春二人一个趔趄,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张仕杰猛的一转身,心里一紧“真恶心,真恶心,在看他一眼就要吐了。”张仕杰心里这么想着,可是一抬头,就看见陈老虎胖乎乎的圆脸上,那张肥厚的嘴里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喷射而来,接着一阵惨叫声响彻竹海…
小院后方更深一点的地方,树立着一座两层的亭阁。亭子的一层,一个面容朴素的男子手中平放着一把双头银枪,坐禅似的坐在亭子正中间,紧闭着双目。亭子二层,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年站在亭子边缘,望着小院的方向,脸上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少年身后,一名面容姣好,甚至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女子正静静的煮着茶水,这样一副画面看上去甚是美妙。
少年站在亭缘边看了一会小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过身看着女子,轻轻的露出笑容道“青鸟,他们五个都到了,你带着五哥先过去吧。”
女子台头看着少年,眼中满是柔情,应道“是,七少爷。”
“叫我小七,你不必叫我少爷,这话都跟你说了二十多年了,为什么就这么一件事不能顺着我呢?”七少爷无奈的笑着。
青鸟没有回他,只是冲着他微微一笑便下楼去了。看着青鸟和老五葛洪向着小院的方向前去,七少爷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我的哥哥们,什么时候你们才能长大啊!说来说去还是那个老不死的造的孽,这次不好好收拾了他我就不姓华了。”
小院中的几人这时围坐在石桌周围,还在为刚才南宫燕恶心的行径喋喋不休,对他大有口诛笔伐之势,张仕杰更是在院中的水缸里洗了个通透,陈老虎则把油纸袋中包裹的烧鸡拿出来补充因为南宫燕损失的能量。杨烈坐在南宫燕的对面,看着这个破坏了这一方安宁的罪魁祸首,气都不打一处来。反倒是欧阳春好似习以为常一般,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老二,你就不能少去点迎春阁,整日与那些风尘女子厮混,你看你都沾染了一身什么臭毛病。”杨烈指着南宫燕的鼻子说道。
听见有人指责南宫燕的话语,还泡在水缸中的张仕杰接着话说道“大哥说的是,败坏家风的玩意,要让干娘知道我们家出了你这么个伤风败俗的家伙,腿都给你打折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呀,张仕杰,就好像你没去过似的。你在这里给我装清高,你那套只能去哄骗那些不入世事的女子,呸,你个假君子。”南宫燕对着张仕杰啐了一声道。
嘴里还嚼着鸡腿的陈老虎憨憨的说道“二哥,三哥都好久没有去迎春阁了。”听着陈老虎给自己打抱不平,张仕杰满脸得意,还没等他高兴多久,陈老虎又说道“他说迎春阁的格调太低了,现在他都是去城南水榭。”
张仕杰噌的一下从水缸里跳了出来,跑到陈老虎边上,揪起肥大的耳朵,道“你个死胖子,怎么这么多废话,我是去刺探情报的不懂吗,你们以为那些个情报都那么好弄到手的吗。”
“三哥,放开他吧,他知道什么?除了吃喝就是睡觉。”欧阳春手里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的道。
“四哥,你身上还有钱没有,借我一点,还有半个月才发饷钱,我…没钱买酒了。”陈老虎挣脱开张仕杰的手,墩墩的跑到欧阳春身边,渴求道。
欧阳春不耐烦的道“没有,没钱就回家里去住,干娘会养着你,不会让你瘦了。”
陈老虎又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张仕杰。
张仕杰冷不丁的往后退了一步“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可没钱借给你,我自个都快撑不到发饷了。”
杨烈猛地喝了一口茶说道“我说你们,没钱就都回家里去住,干娘又不会把你们吃了,一个个的都不愿回家,你们就不怕干娘伤心?”
几个人顿时沉默了,然后抬起头看着杨烈,异口同声道“怕被毒死了!”
杨烈拍案而起,义愤填膺的说道“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这些年干娘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就算是当年起兵时,在军中干娘也从来没说让你们饿着吧。”
南宫燕低着头道“杨烈,你真是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啊,打从当年回云州开始,你什么时候在家吃过一顿饭了?你知道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干娘是对我们不薄,可是干娘那饭做的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啊。”
欧阳春接着说道“是啊,想当初,小七和青鸟还在家里时,那是赶我们也不会走,可是现在…”
“是啊,小七都带着青鸟在外游历了一年了,这一年干娘也不让别人进厨房,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纷纷离家出走的。”张仕杰叹气道。
“你们就是这样在背后议论夫人的吗?少爷们,恐怕让夫人知道你们是这样说她的,她可是会寒心了。哦,不,夫人应该会扒了你们的皮。”一阵清冷的声音传入院子,正是青鸟领着葛洪走进了小院。
看见青鸟,南宫燕赶紧凑上去“好妹妹,刚才哥哥们都是开玩笑的,你就当没听到的啊,那些话千万千万别传出这个院子,哥哥求求你了。”
张仕杰也屁颠屁颠的凑上来“是啊,是啊,好妹妹,千万不能传出去啊,特别是不能让小七知道啊,不然哥哥们就要尸骨无存了。”
其他人也纷纷可怜巴巴的望着青鸟,只有杨烈在一旁看着几人的笑话。
青鸟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众人,冷哼了一声“你们觉得我会听你们使唤?大少爷,你也不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七少爷早就吩咐过,军中再忙,你也得一个月回去一次看望夫人,你倒好,一年才回去那么两三次,是想让七少爷军法处置你吗?”回头看着葛洪接着说道“还有你,虽然不曾与他们说夫人的坏话,但是这一年不曾在家里露一次面,我想你恐怕跟他们都是一样的想法了。”
青鸟的话好像一声惊雷劈在了众人的头顶,顿时一身冷汗就寖湿了众人的衣衫。众人纷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大喊道“弟妹,哥哥知错了!”站在青鸟身后的葛洪也小声的叫道“弟妹!”
这一声弟妹说完,就好像哥几个把那惊雷一把甩回给青鸟一般,青鸟愣愣的现在原地,满面绯红,紧咬着嘴唇,胸中怒火涌上心头可又不好发作,只得抬头看了看远处的竹林,心中默默的叫了一声“小七”。
看着青鸟愣愣的模样,一阵笑声响彻竹海。
青鸟泛着红晕的脸上一阵娇羞,道“你们这些当哥哥的一点正形没有,乱叫什么。”
“改口是迟早的事嘛,再说了,这么多年,我们六个也就只认你这么一个弟妹,要是还有其他人我们还不答应呢,你们说是吧。”张仕杰笑呵呵的说道。
“是啊,是啊,三哥说的对。除了你,我们也没见小七对哪个姑娘好过。”陈老虎憨憨的说道。
“好啦,好啦。都别开青鸟的玩笑啦。”杨烈笑着打圆场道。
南宫燕一把拉开杨烈道“得了吧你,就你那声弟妹叫的最大声,你还装什么老好人。”
南宫燕说的杨烈顿时恼怒,作势就要一拳打到南宫燕欠不愣登的脸上,只是青鸟在场,也不好兄弟间拳脚相向。
一阵欢笑后,院中的气氛算是缓和了下来。南宫燕问道“青鸟,小七人呢?他把我们聚集在此是有什么事吗?我可是累死累活的从月亮城赶过来,他不能耍我吧。”
“南宫少爷,一周前七少爷便命十六卫把信送到各位的营帐中了,你的信还是韩斌总领亲自送去的,你又为何要这么赶路呢?”青鸟疑惑的看着南宫燕。
一周前?南宫燕想想自己也确实有些时日没有回过营帐了,一阵尴尬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青鸟接着说道“七少爷在后山亭等一份机密信件,稍后便会过来,各位少爷还是稍作休息,用些茶点吧。”
张仕杰一愣“机密信件?小七这一年都没有露面,什么时候给黑羚军布置任务了?我怎么不知道?”
青鸟微笑道“不是黑羚军,是四暗卫,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各位还是稍安勿躁吧。”
听到四暗卫这三个字,众人都是一紧,心想是有多重要的事需要动用四暗卫来执行,这次的事情肯定不小,不然也不会兄弟七个都要聚集于此了。
后山亭中,七少爷听着小院里传来的笑声,也不禁笑了起来,不过片刻,笑容就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种无奈的表情。这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没有回头,对着后方问道“如何了?”
后面一名劲装打扮男子拱手道“少爷,还有一个时辰便会抵达海城,只是…”
“只是什么,一次说完。”听着男子吞吞吐吐的只说了一半的话,七少爷有些不悦。
“只是与他同行的还有一队人,领头的是平南王世子夏文佩,带了七八个护从,还有一辆马车,车里好像是一名女子,不知身份。”
男子补充道。
七少爷若有所思道“夏文佩?他来云州干什么?”
男子回道“属下不知。”
七少爷好似想通了什么,说道“算了,不管他干什么,进城就随便找个由头把人给扣了。你拿着我的令牌,一会事情就交给你去办,老头给我直接送回明城,其他人全部都扣在海城,敢反抗就让他们吃点苦头。其他几个人都回来了吧。”
接过七少爷递来的令牌,男子道“少爷,束书剑冒昧,其他人是回来了而且已经布置在了海城城门处了,可是真动起手来,我们怕是不好对那位下手啊。再说平南王世子,要是他有什么过激反应,我们怕也不好…”
七少爷看着书剑为难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婆婆妈妈的了,这妇人之仁的样子是谁教给你的?你手上有我的令牌,你说的话就等同于我说的话,人给我扣了,有什么问题我自然会解决。”
“是,属下遵命。”书剑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便离开了亭阁,向着海城方向略去。
小七默默的叹道“什么时候胆子变的这么小了,还是敲打的不够。好了,该去会会我可爱的兄长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