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末日预言 公元前2800年
我们已知世界的终结
如果你有和我们一样的经历,那你可能看到过很多漫画里的人物,手举写着“末日临近,快忏悔吧”的告示牌,而在实际生活中很少见到这类人。然而类似的末日幻想在人类的文化经验中却是根深蒂固的,显然,当有人第一次记录下他们对周遭世界的看法、记录下他们对自己和全体人类命运的未知与恐惧时,这种幻想就扎根了。一块公元前2800年的亚述泥板文书上阴郁地刻着:“我们的土地近来衰败了。有迹象显示世界正在加速走向终点。”
早期基督徒也热切地接受了这种预感,他们牢牢抓住耶稣不断重复的宣言,说眼前的世界将要终结,取而代之的是天国的来临。最初,基督徒似乎期盼着末日即刻到来,然而到了1世纪末,怀疑渐渐露出了苗头:“但那日子,那时辰,没有人知道,连天上的使者也不知道,子也不知道,唯独父知道。”(《马太福音24:36》ESV)
艾萨克·牛顿的亲笔信,他在信中预言世界将在2060年毁灭。
后来,神学家把这种动摇当作挑战。公元365年,神学家普瓦捷的希拉流(Hilary)回到了最初的说法,即世界末日迫在眼前。他的追随者也立即采取了行动,预言整个世界将在未来一个特定的日期终结:公元1000年1月1日,基督教的第一个千年。即便当这个神奇的日子平安无事地度过时,众人如梦初醒,但特定日期成了潮流。
这块亚述泥板文书名为《吉尔伽美什史诗》(Epic of Gilgamesh),公元前2800年,部分文字为:“我们的土地近来衰败了。有迹象显示世界正在加速走向终点。贪污腐败盛行;儿女不再遵从双亲;每个人都想写他自己的书,而世界的终点近在眼前。”
即使是打破传统的马丁·路德——他不承认《启示录》,说它“既非使徒的,也非先知的”,但像“被提”(the Rapture)这样的末日论最喜欢援引它——也预期世界会在1538年10月9日终结。当终结并未发生时,路德把日期修正到了1600年,那时他已安然作古,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想到人们愿意去相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那么古代亚述人和中世纪神学家着迷于末日预言,也就并不那么令人惊讶了。谁敢肯定呢?他们归根到底或许是对的,尽管我们得等上一阵子。令人不安的或许是艾萨克·牛顿爵士,这位理性时代的化身,这位见证了现代科学兴起的人,也站在他们那边。似乎这位天体力学和微积分的发明者,威风凛凛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作者,也成了缺乏想象力的信徒,认为《圣经》预言“无关冷漠与否,而是至伟时刻的义务”。
对牛顿来说,经文中的预言是“既来之物的历史”,只不过用象征性的神秘预言写出,需要专家来诠释。而他本人正乐于从命。经过多年努力,他计算出世界将会在神圣罗马帝国建立1260年之后,直到公元2060年终结。他在1704年写道:“世界可能之后会终结,但我看不到它提前结束的理由。”所以,经由史上最杰出科学家的计算结果来看,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至少可以喘口气了。
哈罗德·康平在其“家庭电台”广播网上预言,耶稣会在2011年5月21日重返人间,接着会有5个月的天火、硫黄之火和瘟疫蔓延,直至2011年10月21日随着整个宇宙的终结而一同止歇。康平在92岁时碰上了自己生命的终结,当时是2013年12月15日,地球仍完好无损。
有意思的是,牛顿做这番预言“并不是要断言末日的时间,而是为了止住空想家们的一大堆预言,他们频繁地预言世界末日,这样一来,反倒把神圣预言和他们失败的预言归为一类了”。
这个神圣的目标并未实现。拿我们的时代来说,广播布道者哈罗德·康平在1992年预言,“被提”(届时,大约在耶稣第二次降临的时候,在世和去世的信众皆能加入云端上的主,而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只能耗在地震和瘟疫里:再次谴责《启示录》)很可能会在1994年9月6日发生。他没有被这件事未能如期发生所吓倒,而是把自己的预言调整到2011年5月21日,不过他又说实际的世界末日是在5个月之后,即10月21日。
事情的进展,或者说没有进展,最终迫使康平“谦卑地承认我们错误估计了时间”。但与此同时,他和他的同事进账了数百万美元,都是捐赠给他的“家庭电台”的钱款。在他的预言并未如期兑现的情况下,康平拒绝退还这些捐款。据说他这么讲:“我们还没到最后关头,为什么要归还这些钱?”可惜的是,面向他希望拯救的2亿灵魂的大肆宣传超支巨大,最终迫使他关闭电台、解散员工。
数百万人登上互联网上的阴谋论网站,这些网站警告人们,根据一个5126年的玛雅循环历法,2012年12月23日将是我们已知世界的终结。这里展示了数页《德累斯顿古抄本》(The Dresden Codex)的内容,包含用以计算玛雅循环的天文学和占星术内容。这份抄本是仅存的三份玛雅古抄本之一,而据估计,原来的抄本数量有五千之巨。其余那些抄本在16世纪毁于西班牙宗教当局之手。
这段令人沮丧的经历并未让类似的预言刹车,尤其在这样一个时代,互联网极易崩溃,潜在地引发更多人类文明的灾难性后果,远胜过天启四骑士。然而,在这么多次失望之后,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仍旧吃这一套?
神学家洛伦佐·迪托马索(Lorenzo DiTommaso)提示我们,此类信念通常在物质世界突现问题时才会冒出来,而且几乎一贯如此。人们感受到了周遭境况的压力。他提醒我们,这些预言源自想要协调两种对立信念的欲望:一方面,现代人的生存中有一些烦扰人心的错误,另一方面,即便如此却仍有希望的空间。我们正奔向某种“巨大修正”(cosmic correction)的想法,恰好和救赎的承诺相互平衡,于是“末世论的神是秩序之神,而非混沌之神”。如果迪托马索是对的,对末世论的信念就成了认知失调的一个极好例证,这种认知失调似乎深刻刻画了人类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