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其他动物 <40亿年前
欺骗的进化
本书讲的是欺诈和谬论在人类经验中的整体地位。在一开始,指出伪装和诡计并不是我们智人这个物种独有的伎俩,或许能够形成有益的参照。实际上,这种令人倒胃的习性在生命世界中比比皆是。当我们哀叹人类的状况时,知道自己并不是独自承受缺憾,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生命之树维系着我们星球上所有的生命体,人类也栖息其上。这棵树上的生物都源自35亿年前一位单一的共同祖先。毫无疑问,这位祖先也与今天微小的单细胞细菌共享了许多特征。尽管它们看上去简单,但即便是细菌也会从事欺骗的勾当。
近年来的一大生物学发现,是意识到“微生物群落”——我们体内和皮肤上的微生物共同体——对于整个身体功能的重要性。一个突出的例子是,在我们肠道中大量繁殖的单细胞生物,对于消化过程至关重要。人类的免疫系统非常活跃,通常会派出特定细胞来攻击致病入侵者,然而微生物群却能安然无恙、毫发不损。它们耍了什么诡计?原来细菌通过一种叫作“分子模拟”的方式,跟我们共同演化。换句话说,它们装作是我们自身的细胞,有一种叫作脆弱类杆菌(Bacteroides fragilis)的细菌,尤其擅长模拟人和其他动物消化道细胞表面的蛋白质和糖。
据估计,有100万亿细菌待在我们的大肠里。人体内有40多万亿的细胞,数量上远不及与我们共生的细菌,而后者已经学会了如何骗过我们身体里的免疫系统。
这种诡计对细菌和我们都有好处。但虚假宣传并不总是带来好处。在我们看来,夏夜晚风中,萤火虫的点点微光,是一道惬意风景。但在萤火虫的世界里,却是暗藏杀机。通常,萤火虫在求爱时会发出微光信号,同一种属的雌雄两性对特定的闪光信号模式发出回应。然而,妖扫萤属(Photuris)的雌性萤火虫却会使诈。
这些雌性萤火虫通过模仿另一种北斗萤火虫(Photinus)的光信号模式设下圈套,等待体型较小的雄性北斗萤火虫落网。后者一出现,就会被吃掉。在这个过程中,雌性妖扫萤属萤火虫不止美餐了一顿,也收获了一种类固醇物质(lucibufagin)。这种类固醇能让跳蛛——萤火虫的天敌——望而却步。有时,恶有善报。
萤火虫中有一种妖扫萤属(Photuris)的雌性萤火虫,会模仿北斗萤火虫(Photinus)中雌性的求爱信号。雄性的北斗萤火虫寻光而来,即被这些“红颜祸水”的妖扫萤属萤火虫捕食。
或许动物世界中最出名的欺诈案例,就是鸟类中非常典型的“巢寄生”(brood parasitism)。这一现象在五种不同的鸟类家族中都能独立发现,而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欧洲杜鹃(European cuckoo)。雌杜鹃会把蛋产在别的鸟巢中,让它混同在原先主人的蛋中。令人惊奇的是,有七种不同的欧洲杜鹃,会产下不同颜色的蛋,只是为了把蛋寄生到七种不同的宿主巢中,从莺鸟(warblers)到鹡鸰(wagtails)。
有时,雄杜鹃会试着引诱目标受害者,把她引离自己的鸟巢,这样雌杜鹃就能溜进去产蛋了。如果这枚蛋没有当即被驱除出宿主巢,它会比其他的蛋孵化得更快一些,杜鹃雏鸟也会长得比巢里的其他鸟快。一旦孵化出来,雏鸟会全身心投入生存竞争,霸占毫无戒心的养父母提供的食物。与此同时,杜鹃父母则逍遥快活,免除自己抚养后代的责任。
如果连细菌和鸟类都惯于欺诈,那么灵长类动物使诈也就不足为奇了。的确,在狐猴和懒猴这些所谓的低级灵长类动物中,确实还没发现欺骗行为。但是在我们的近亲——高级灵长类动物中,误导性行为异常猖獗。例如,黑猩猩以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出名,尤其当一个地位较低的雄性黑猩猩想要在雄性头领的眼皮底下追求一个颇具魅力的雌性时,就会使用伪装。
最近有报道称,一只黑猩猩试图对人类隐瞒自己的意图。这只叫桑蒂诺(Santino)的雄性黑猩猩住在瑞典的菲吕维克动物园,它现在显然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把石头藏在原木和干草堆后面,而后突然抓起一颗扔向毫无防备的游客。
最后,几年前的一项研究表明,灵长类动物个体欺骗他人的频率,可以通过其大脑新皮质(neocortex)的大小来准确预判。以此为标准,我们人类远远领先于大猩猩。这算是提前给你一个警告。
约有百分之一(约100种)的鸟类采取“巢寄生”的手段,将蛋偷偷产在宿主的鸟巢里。如果这枚蛋没有当即被驱除出宿主巢,它会比其他的蛋孵化得更快一些,杜鹃雏鸟也会长得比巢里的其他鸟快。有些宿主学会了通过口腔内的斑点来辨别“领养”雏鸟的方法,即所谓的“裂隙模式识别”,它们会给自己的亲生骨肉多喂一些食物。作为应对之道,寄生的针尾维达雀(pin-tailed whydah)雏鸟(左)演化出了和宿主横斑梅花雀(common waxbill)雏鸟(右)高度相似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