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安慰
我们的内在机制会给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事物赋予意义,并且常常利用理解人类互动的神经机制来处理非生命实体,就算是错了,我们也会自我安慰。每次天空划过闪电时(事件A),我都会做好准备迎接头顶上即将响起的炸雷(事件B),所以我非常理解原始人类,在没有任何相关气象知识的情况下,会认为打雷是某位万能神灵在表达不满。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地震、火山爆发、洪水、瘟疫和海啸中。这些自然现象都好像在对人类等生物表达愤怒,我们也会很容易将自然界现象与我们和他人之间发生的事件加以联系。确实,甚至有证据表明,宗教信仰与自然灾害在世界某个特定区域发生的频率之间存在着直接关系。宗教应对概念表明,为自然灾害找到某个可以令人接受的解释(尽管完全是虚构的),也可以使人们更好地面对即将来临的厄运的压力。而且,如果你相信神灵在表达对自己所处群体的愤怒,那么你会更容易抛开过去的创伤记忆,因为既然神灵已经发出了警告,那么日子就可以恢复正常了。如果还有某个恰当的权威告诉我们,采取某些手段就可以避免在未来触怒神灵的话,那么依言行事就会让我们感到安心。一想到有可能对神灵未来的某些行为进行控制,就让人心怀安慰,即便事实上并无任何根据。
只有通过科学研究,才能建立起解释这些现象的科学原理,不然的话,解释造成此类事件的唯一权威仍然是想要讨好众神的、想象力丰富人士,可能是占卜者、萨满、巫师或教士。如果当下盛行的宗教信仰系统能够提供令人信服的说辞,甚至更理想的是,能用具体的原因说明即将发生的事件(少作恶、多祈祷),以此来创造出可控制的幻象,消解失控,那么人们自然会感到安心,对宗教的接受度也会增加。即便接下来既定的宗教仪式是完全无效的,只要没有充足的证据证伪,那么仍然可以从无知中获得幸福。正由于这种现象不可能完全得到证明,也就在各种迷信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没有一丁点儿证据来证伪的情况下,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会继续摸木头、向喜鹊敬礼、对着流星许愿。毕竟,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神就是各种观念:能将我们有共同信仰体系、有联系的一大群人团结起来。如果每个人都相信有一位全能的神随时在用警惕的双眼审视着芸芸众生,但凡有行为不端者必然受到严厉惩处,那么每个人自然就会相应地调节自己的言行。宗教并不完美,但只要大多数人相信,那么不论别人是不是抓到他们作奸犯科,全能的神都会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进而惩处他们——于是人们就会尽量去遵循规则。
这套体系的神妙之处就在于,直到死你都不知道自己会受到奖励还是处罚,那么是不是真的有神灵存在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普遍的观念认为,有某种全知和超自然神力会最后发放奖惩,所以人都有最终修正自己行为的机会。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抉择,唯一理性的做法就是尽量遵守规则,不论是怎样的规则。
只要每个人唱诵的超自然的赞美诗都相同,那么所有的信众在其短暂的一生里,很有可能会对彼此报以极大信任。共同的信仰能够使我们去完成之前觉得无法完成的任务:不仅仅可以与那些大约150人的“内圈”人士合作——我们的大脑可以判断出他们是否诚实——同时我们也可以和陌生人合作。如果没有共同的信仰,我们就无法判断,“外圈”的人士是否值得信任合作,他们是否会在第一时间占我们便宜。你们当然无须分享同样的信仰体系。只要每个人都能明白他人的神灵,以及加诸其上的宗教约束,那么就算是其他宗教信仰的人也可以信任,也可以在行为模式上达成一致,只要目的都是为了灵魂的救赎。
一旦某种信仰体系得以流行,那么无论其细节最后被证明是如何误导信众的,都会让人最终因为信仰了这一宏大的观念而获益良多。因为能够思考自身存在的大脑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思考令人担忧的生存问题:“我为何会存在?”“我如何知道明天的太阳会升起?”“我死后会发生什么?”任何声称能够解释人的一生以及生后所有不可知的,以及可怕的命运转折的信仰体系,都有可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心理安慰。如果这套信仰体系能够给人带来心灵上的宁静,那么即便其中有些矛盾,还不时出现这里那里的不准确,人们也会选择视而不见。在夜晚信徒[9]会比非信徒睡得更好,是因为如果缺少任何令人安心的解释,就无法制造可以掌控的幻觉,非信徒生活中的大部分日子就要被未知的恐惧所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