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香
阳光明媚的季节，气温已然不那么燥热，更为炽热的是少年的青春。奇异的思想，懵懂的情愫，都在无知与求知中暗香浮动。
上高中的时候，是人最为青春的年纪，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已经不想着早点变成大人，而是认为自己已经成了大人模样。有人显摆自己新买的AJ，有人夸耀自己的手表，有人谈恋爱，也有人埋头读书投资未来。
刚到学校我茫然随着人群找到了班级，随便坐到了后排靠窗的位置，这里看得到外面的风景也方便我走神。高中上课之前先要军训，那节班会过后我们这些人再见面就去了军训基地。
大概是因为男生比较容易熟络起来，再加上我还有几个初中的认识人也在一个班级。我们很快打成了一片。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最快建立话题的方式就是异性。下训以后躺在床板上，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呆，谈论班里的女生大概就是一天最惬意的时候。他们开着玩笑彼此选定自己的目标，有人问我要哪个，我说要搞最难啃的。他们一群人都笑了，说G那种冰山美女没人搞得定。我也哑然赔笑。我并非喜欢她，说喜欢都太过深刻，我对她甚至没什么印象。只是为了在团体中合群才随便提起一个人来。这是我很多年以来自己摸索的社交方式。不管是清水池塘还是深渊泥沼，都得跳下去，不仅如此你还要翻个身，打个滚，才算真的融入其中。
军训是枯燥且劳累的，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偶尔的乐趣就是才艺展示。有的人视为惩罚，有的人看作机遇。我明显属于前者，这是逼不得已的尴尬场合，我并不喜被太多人以这种方式盯着。而那天，选到了何雨。她大大方方的上来唱了周杰伦的晴天。北方的九月仍然是酷暑般炎热，可听着她的声音，头顶的烈日骄阳仿佛真的化作了温和的晴天，日暖风和，惬意无边。周围的声音都为她沉寂，那简短的一分多钟里，剩下的只有她的歌声。
晚上回到宿舍，晴天妹妹这个称呼便成了她的代名词。第二天我听到有人说：我喜欢晴天妹妹，她唱歌真好听。这句话刚出，我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是啊，周遭的沉寂竟让我以为那首歌是我一个人的盛宴，却忘了还有那么多人在共享我的喜悦。我看着天花板的眼睛一阵失神。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能不能让晴天妹妹再唱几首歌啊。”我猛地坐起说我来搞定。我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拿出偷藏的手机发送了好友申请。晴天妹妹很快便同意了，我夸赞了她声音好听，又表达了没听够的小愿望。之后她发来了一条很长的语音，是陈粒的性空山，还是她自弹自唱的吉他伴奏版。当宿舍响起和弦与她嗓音的共鸣，再一次万籁俱寂。以至于语音条结束后的几秒也保持着落针可闻的静谧。我很开心，表面是晴天妹妹给我捧场的骄傲，实际上是一种难与他人说的心悸。
从那以后我们成为了朋友，我不再叫她晴天妹妹，我认认真真的把备注改成了她的名字，何雨。
何雨性格活泼开朗，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像小狗一样快乐自由的奔走在自己的世界。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总会有很积极的情绪。高中三年，我和何雨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上学放学，我给她带早点，她也会给我妈妈做的蛋糕，这三年我每年都能收到来自她的生日礼物。她明明那么随意洒脱一个人，却总是能留意到这种细节。那段时间里尽管我们自身各有悲喜，但相处的时候常伴着快乐。高一她抓走在窗台晒太阳的瓢虫打包进卫生纸，作为礼物放到我的桌上。高二月考前几分钟，我趴在走廊的窗台上给她讲题。高三她圣诞节给我送了麋鹿玩偶里面装着小零食，不禁想起上一个圣诞节的礼物还伴着一张便签“lala的朋友怎么会没有圣诞礼物”。lala是她自己的昵称，取自黄色的天线宝宝。她像一只快乐的小狗，闯进我的世界留下对我而言弥足珍贵的脚印，令我再不舍得擦去。
高考以后我去了长沙，她到了大连。曾经那个主动加她好友的人变得沉默寡言，不喜交谈，陌生的环境令我如坠深渊，无处宣泄的情绪逼迫我几度濒临崩溃，我唯一的慰藉就是听到她的声音。从那时起，原来不发语音不打电话不接视频的我，开始频繁的和她互动。我想她也许也会疲惫，但那时候的我只知道依赖着她。每天夜里的一个电话就是我迎接天亮的唯一精神来源。自从上了大学，我们分外的珍惜每一个假期，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我们看了几十场电影，吃了很多餐饭，去了图书馆，到过咖啡店，也和其他几个共友一起玩了剧本杀和密室逃脱。我们见了好多次面，收藏了很多很多的回忆。大概是因为往后的每一次相见都显得弥足珍贵，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在假期的开始给对方送些小礼物。我们给彼此送画，偶尔也有些其他，我收到她的钥匙链，幸运符还有很多。
我很珍惜我们的一切，一切相处过的痕迹，和一切共同的回忆。她的存在甚至让我觉得我这一生都不需要恋爱，有这样的朋友在我便不需要其他的情绪来填补我的空白。其他人说我这本身就是喜欢。是吗？不是吗？我不知道，这不重要。反正她一直会在。
我也曾真的这样以为，却没想过我不需要恋爱，但她需要。光棍节刚过的凌晨一点，她告诉我她恋爱了。这消息让我一阵失神，不知如何应对。我理应是祝贺的，对，是这样。我左手狠狠攥住右手的手腕，手机没掉下来，但我的心好像沉到了无尽的深渊。有人形容说心上落了一块大石头。并不准确，这感觉更像是火炉上一颗巨大的冰球。明明我的脸热的滚烫，指尖却无比冰凉，心情的沉重又死死压迫着我难以喘气。我颤抖着说着一些不过脑子的话“挺好的”“挺好的”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一片空白。那个夜里我坐在走廊的楼梯上，拿着一罐啤酒，旁边放着多半包的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心如绞痛，或许我真的是喜欢她的。但有些话我永远说不出口，我们是快六年的朋友，是彼此最好的异性朋友，而她才刚刚有了第一次恋爱的经历，除了挺好的，我再说不出别的什么。怪就怪我太晚意识到，怪就怪我反应太慢，怪就怪我和她的云泥之别。
后来我看到了那个男生的照片，也从何雨口中听到了很多他们的故事。才发现我原来没我想的那么了解她。我翻看她抖音的所有关注和几千条点赞视频。探索她的喜好和理想型并为之改变。甚至还因为她以前有这样的同学而小心翼翼，暗吃飞醋。而她最终的选择却和我的猜测大相径庭。不禁觉得可笑，事可笑，我也很可笑。
最近几年，我总是和不认识她的朋友频繁提起她。大多数都劝我快点说出口，可我多疑敏感，始终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兴许也要感谢我这几年的孤僻，养成了记录的习惯，让我见不得天日的情愫有迹可循。我写给她的信也寄存在时间的邮局，等待寄出的时机。
（信一）好友，见信如晤。
我已经许久没写下什么不错的文字，也没拍什么满意的照片，明明现在已经是春天。
天气转暖了，相隔几千公里外的你也褪去了厚重的衣服，期待着与春风相拥，期待着这一场盛大的生机宴会。
朋友，我以前从未感受到花香。但此刻很想带你来到长沙，闻一闻这大街小巷的桂花。它开在树上，我至今不曾仔细观摩它的模样，但这味道已经熟悉到能够分辨的程度。今夜有雨，想必明天的太阳升起，花香更浓，足不出户花香满屋。
朋友，不知道你那边的春是否已经有到来的痕迹。我希望他像善待万物生灵一样，也给你带来精气神的复苏，打起精神，迎接你的生活。在冰雪尚未消融之时，就开出耀眼而璀璨的花。
朋友，如你所见，我其实并未仔细的描绘这春景。事实上我也确实并不关心这春风怎样，春意如何。只是借由此信，问候你近日的状况。春风带不去遥远的桂花香，但希望能寄托我的心之所想。
当惜好春当惜身边人。
除此以外并无别事。
（信二）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嗨，我们有多久没聊天，有多久没见面了。我看到你有了新的生活，体验到了很多不曾体验的东西，真为你高兴。唯一惋惜的大概也就是，我和你朋友圈的人了解的一样多，不知道你的午饭和夕阳都分享给了谁呢。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心情怎么样。
六月转瞬即逝，2023去了一半。我们马上能见面了，期待，但又不安。我们的聊天记录被时间分割，添了好多的留白，害怕找不到那么多的话题。
我偶尔烦躁，偶尔焦虑，偶尔孤独。但经常想找你说说话。频繁的聊天大概已经是很久以前。从那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枯燥无味的生活里竟能找出那么多的东西来和你分享，路边的标语，散步的小狗，好笑的段子，好吃的零食，以及我凌乱的思绪。
我其实想说，不管是否很久不曾联系，是否我们被时空分离。特别的人总在我心里有特别的意义。当我回到故土，下了飞机，我想四面八方的风都吹向你，替我说一声：我好想你。
回见。
这漫漫黑夜里零星一点的文字，实在难以叙述我复杂的心情。其他无病呻吟的字句实在太多便不一一列出。去年我和新朋友谈到了你，他总是要我去追问你一个结果，你放心，不是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而是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当然这样的问题我也不会去问的。我虽对你的生活充满好奇，但我只是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并无他事。绝非想打扰你的生活。就是因此，我才说若我是个女生就可以在你吐槽男友的时候肆意妄为的陪你一吐为快。可我是个男生，我不能。我坚信这世上没有一个异性可以经过你不驻足停留。因为你的魅力只要接近便被吸引。难以自制。由此，我不能以倾慕者的身份诋毁他的形象，这万万是不可为的。他好与不好，只能经过你的判断，我只想你幸福。
这简短二十多年里，前十年成为有明确思想的人，后十年便开始了各种情的探索。可这暗恋竟还是头一遭。如今的我笨拙且怯懦，更何况与你之间的天差地别。得以几次相见，足以令我欣喜欢颜。我不求这暗中的花结出硕大的果，但求这暗香陪伴你的青春，增添一抹色彩。
让你成为我永远的秘密。你是我的不可说，是我一个人的等待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