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戏剧的体裁
假如一个民族从来只有一种诙谐而愉快的戏剧,却有人向人们建议增加一种严肃而感人的戏剧,朋友,你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也许是我想得不对,通晓人情世故的人在考虑了这样的可能性之后,会这样说:“要这种体裁的戏剧做什么呢?生活给我们带来实际的痛苦还不够吗,还要让人们再为我制造些想象的痛苦吗?为什么要把忧郁的成分带到我们的娱乐中来呢?”他们这样说,仿佛从未领略过感动得热泪纵横的乐趣。
传统习惯把我们束缚住了。一个天才的火花闪现,发表了一部作品;最初他对人们产生了冲击,人们对他的看法有分歧;渐渐地他把人们的意见统一起来,不久就有一批人去模仿他;供人模仿的榜样越来越多,人们积累了观察经验,设定了诸般法则,艺术产生了,人们为之做出了各种限定;人们宣布,一切不在这个已划定的狭小圈子之内的东西都是古怪而不好的:这是赫拉克勒斯之山(1),人们绝对不能翻越,否则就会迷路。
但是任何东西都敌不过真实。不管愚蠢对它如何赞颂,坏的东西总要消逝;不管无知对它如何怀疑,嫉妒对它如何狂吠,好东西总会留下来。引以为憾的是,他们必须待到去世后,才能得到公正的评价。人们总是把他们在生前折磨够了,然后才在他们的坟头撇下一些失却了芬芳的花朵。那怎么办呢?要不就休息,要不就忍受那种比我们杰出的人都服从过的法则。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忙忙碌碌,但工作并不是他幸福的源泉,而他又不满足于少数人对他的欣赏,那么他真是太不幸了!公正的评判人是有限的。啊,朋友!待我发表了一些东西,我会去看您的,我发表的或是一个剧本的初稿,或是一点哲学思想,或是关于道德或文学的一个片段——因为要有些变化,才能使我的精神得到调剂。假使我走到您面前,您不感到讨厌,还用高兴的神气来接待我,那么我就会耐心等候,让时间和迟早会来临的公道评断我的作品。
如果已经有一种戏剧体裁存在,就难以再引入另一种新的体裁。万一引入了,又会产生一种偏见:人们不久就会以为这两种体裁是类似的,相近的。
芝诺(2)否认运动的真实性。作为回应,他的对手站起来走了几步;其实即使他只是像瘸子那样拐一下,也足以回答这个问题了(3)。
我试图在《私生子》中给一种介乎喜剧和悲剧之间的戏剧以一个概念。
我早先应承要写《一家之主》,却因为没完没了的杂务而迟迟未能完成,它就是介于《私生子》这样的严肃戏剧和喜剧之间的类型。
假使我还有余暇和勇气,我还希望能写一部介于严肃戏剧和悲剧之间的剧本。
无论人们认为这些作品有一些可取之处,还是认为它们不值一钱,它们仍然足以证明,在已有的两种体裁的戏剧之间,我发现的空白地带确实存在,并非空穴来风。
(1) 依据希腊神话,英雄赫拉克勒斯曾劈开原来连接欧非大陆的大山,形成了今天位于直布罗陀海峡两侧的山脉,被称为“赫拉克勒斯之山”。
(2) Zenon of Elea(前490—前425),古希腊哲学家,曾提出“飞矢不动”论点。
(3) 指第欧根尼(Diogène,前412—前324),古希腊犬儒派哲学家,曾就“飞矢不动”问题与芝诺的弟子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