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谋杀爱丽丝(5)
“求你了,帮帮我。”爱丽丝央求比尔。
“我是很想帮你啦,但我不知道怎么办呀。”比尔很没信心地说。
“你真的是井森吗?”
“大概是吧,我记得自己在地球上叫井森。不过怎么说呢,没什么真实感呀。”
树林里人多眼杂,或者说“兽”多眼杂,于是爱丽丝和比尔来到海边。
不过这里也不是空无一人,或者说空无一“兽”。不远处的沙丘背后,能看到狮鹫和假海龟的身影,旁边的海象正在哄骗牡蛎的孩子。不过要是连这点小事都要在意,就别想在奇境之国里保持精神正常了——虽说这里也根本没有谁精神正常。
“你刚才提到了地球,所以这里果然不是地球啊。”
“唔,虽然也不见得,不过这儿确实不太像是地球啦。”
“你确实不太像井森,井森更聪明一些。”
“那可能就不是呗。”
“但是你有井森的记忆?”
比尔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会把暗号告诉你嘛。”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栗栖川亚理呢?”
“因为按照我和蛋头先生的假设,奇境之国的居民和地球人是相互关联的。”
“这我听说了。”
“在这边和那边,蛋头先生都在找机会和人说他的梦,他想看看有没有人给出像我这样的反应。”
“结果怎么样?”
“具体不太清楚,不过有几个人的反应很微妙。比方说,有的人很惊讶,有的人会详细追问梦里的内容。”
“他没和那些人细说吗?”
“因为不知道该不该公开,万一是某种阴谋,说不定会惹上大麻烦的。”
“说不定会被灭口。”
“我们很小心地整理了一份名单,是这边和那边相关联的人名表,包括关系推测图。”
“能给我看看吗?”
“我没带过来,在地球呢。”
“有办法带过来吗?”
“那就只能全背下来啦。”
“那还是下次在地球上醒着的时候再给我看吧。所以我也在那份名单上?”
“不是,你不在名单上啦。”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暗号呢?”
“我赌了一把啦。”
“赌了一把?”
“爱丽丝和栗栖川亚理的感觉非常像,而且你也不像是阴谋家。”
“你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呀。”
“就是碰运气?”
“就是碰运气。我试过几十个人,你是第一个赌对的。”
“啊?我不是第一个啊?”
“你是第一个呀,答上我暗号的人。”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我以前,你还把暗号告诉了很多人?”
“大概能有四十多个吧。”
“然后答对的只有我一个?”
“是呀。”
“所以刚才说的名单其实完全对不上?”
“唔,是可以这么说啦。”
“那你就突然对那些人说‘蛇鲨’吗?”
“这个暗号是你专用的,其他人有其他暗号。”
“反正都是这种没头没尾的句子吧?”
“毕竟有头有尾的句子没法当暗号呀。”
“那人家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种情况下,我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聊天。这样一来,对方大多就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也有人没那么好糊弄吧?”
“也会有人追着问:‘你刚说的那个是什么?’这时候我就反过来说:‘我没说过那个啊。’同时奇怪地盯着对方看。这样对方基本上就放弃了。”
“这有点过分了。”
“没有啦。追着不放的只是极少数。虽然有点烦,但我倒不觉得他们过分。”
“我不是说他们,我是说你过分。”
“啊?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好好地聊着天,你突然冒出来一个怪词,我问你什么意思,结果你反而摆出一副我很奇怪的样子,这还不过分吗?”
“奇境之国一般都这样啊。”
“好吧,说的也是,这边确实都这样。抱歉,是我错了。”
“没关系,是个人都会犯错。”
“总之你只找到了我一个?”
“可疑的倒是还有好几个啦。”
“真的吗?你觉得哪里可疑?”
“听到暗号后的态度呀。就会低下头,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
“这我可以理解。”
“我不太理解呀。已经把暗号告诉他们了,干吗不回答呢?”
“因为回答了暗号,就回不去了。”
“从哪儿回去呢?”
“从这个奇怪的世界。”
“可是,知道暗号的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没什么回不回的。”
“话是这么说,可在地球的时候,应该不会记得这个世界。”
比尔点点头。“嗯,确实会忘得很干净。就算偶尔想起,也会以为只是个梦。”
“所以发现不只是梦的时候,人就会很害怕。”
“但在这里的时候,没人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呀。”
“对,这就是奇妙的地方,感觉反而是地球那边缺乏真实感。”
“而且在这里,会觉得地球才是梦。”
“没错。那咱们反过来怎么样?”
“什么反过来?”
“不在这边约暗号,在那边约暗号。”
“唔……会被人当神经病吧?”
“那你就愿意在这边被当神经病吗?”
“这边大家都是神经病,所以无所谓呀。”
“没错。所以大家听到暗号的时候,就会直接回答你了啊。”
“原来是这样啊。”比尔不禁拍手,“我怎么一直没想到呢?不过在地球约暗号,人家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就要想点办法了。”
“比方说?”
“比方说是某种游戏的密码?”
“一个成年人,突然和另一个不太熟的成年人说:‘这是游戏密码,记好了。’这样吗?”
“要么干脆这样:你就跑到这个世界里的可疑人物——或者动物面前,直接问他:‘嗨,你好,我其实是井森。你是不是某某某?’”
“这么做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是这个世界。”
“你以前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办法吗?”
“没想到啊。井森对这个世界没有实感,比尔又是这副德行。”
“这副德行?”
“笨得要死。”
“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地球的记忆逐渐清晰之后我才发现的。就算是相互连接的两个人,性格和能力好像也会有很大差异。”
“所以才麻烦啊。”
“不过,爱丽丝和亚理的气场很相似啦。”
“是吗?不过就算……”
“啊!”
“怎么了?”
“我想到了一个人,可以试试你刚才说的办法。”
“谁?”
“白兔。”
“白兔先生?”爱丽丝皱起眉头,“它不是做了伪证,说看到我了吗?”
“但是如果知道它的地球身份,就能搞清它的目的了呀。而且它也未必在撒谎。”
“你是说我是凶手?!”
“这还不确定呢。”
“听你这说法是真的在怀疑我啊?”
“你和白兔,我该信谁呢?我和你确实是朋友,但白兔是我老板啊。”
“这跟私人关系无关吧?”
“那我不信你也可以咯?”比尔坦率地说。
“行吧。总之,先去找白兔先生吧。路上再想想白兔可能是地球上的谁。”
两人离开海边,走向森林。
毛毛虫看到两人,唠叨了几句。但两人没理会,径直走向了白兔的家。其实很多时候毛毛虫会提供一些有意义的建议,但缺点是讲话东拉西扯,现在实在没时间陪它闲聊。
到了白兔家,正好一名中年女性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走出玄关。
“哎呀,早啊,比尔。”
“早上好,玛丽安。白兔在吗?”
“在,不过情绪有点差,昨天疯帽匠和三月兔盘问它到很晚。”
“是吗?爱丽丝也被当成了嫌疑人,被盘问了半天,也是够呛。”比尔瞥了爱丽丝一眼。
爱丽丝哼了一声。比尔心虚地低下头。
玛丽安看到两人这副样子,露出了微笑。“爱丽丝小姐,虽然现在这处境有点尴尬,但一定有办法证明你是无辜的。加油!”
“谢谢,您是第一个鼓励我的人。”爱丽丝伸出手。
“没有的事。比尔也在帮你呀。”玛丽安也大方地伸手握住。
“玛丽安,你每天都读这么多书吗?”比尔问起毫不相关的话题。
“啊?你说这个?这不是我的书,是白兔先生向公爵夫人借的,我去还掉。”
爱丽丝扫了一眼书脊,都是些奇怪的书名,什么Nekros、Eibon等等,像是拉丁文。
“白兔先生一直在调查这个世界的秘密。”
“我对秘密也很感兴趣,所以才和爱丽丝在一起。要是能知道谋杀案的秘密,那可就太厉害了。”比尔说。
“就是这样。”爱丽丝耸了耸肩,“比尔缠着我,纯粹是出于好奇。”
“就算这样,也比一个人都没有的好。它肯定能帮上你的忙,我有预感。”玛丽安再一次握了握爱丽丝的手,然后走向了公爵夫人的府邸。
爱丽丝打开门,快步走进了白兔的家。比尔慌慌张张地追在后面。
“这里真是让人怀念啊。”比尔说。
“怀念?你不是这儿的仆人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和你一起在这里,让人感觉很怀念。”
“是吗?”
“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这里吗?”
“说是见面,可彼此脸都没看到。”
“毕竟那时候你有一千米高嘛。”
“怎么可能?最多就十米啦。”
白兔面朝桌子坐在椅子上,正在写什么。
“早上好。”比尔问候道。
白兔抬起头。
“你回来了。”它又低下了头。
“喂,我有件事想问你,你方便吗?”比尔来到白兔身边。
“等一下,我在写一份很重要的报告。”
爱丽丝和比尔等了足足三十分钟,可白兔还在不停地写。比尔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喂,还要很久吗?”
白兔吃惊地抬起头看向它:“啊?你是谁?”
它不认识比尔了?难道痴呆了?
“又来了。”比尔叹了一口气,“你仔细闻闻。”
白兔抽着鼻子闻了闻空气。“哦,是比尔啊。爬行动物的气味特别淡,真是麻烦。”
“所以你别光靠气味,好好戴上眼镜啊。”
“靠眼镜只能看到眼睛能看见的东西。人类也是一样。”
“啊,这我就想起来了。在地球上,你肯定也是人类吧?”
“啊?地球?那是什么?”
“就是地球啊。另一个世界啦。在那边我是井森建。你是谁?”
白兔眼睛瞪得老大。接着,它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哎呀,你没事吧?”
“你说什么?”白兔喃喃自语地说。
“我说:‘你没事吧?’因为你刚刚从椅子上跌下来了。”
“不是,是你前面说的。”
“哦,让你好好戴上眼镜。”
“不是,是那之间的。”
“什么之间?”
“‘没事’和‘眼镜’之间。”
“这地方可不太好找哎。”比尔指了指白兔的眼镜,“这是眼镜,肯定没错。然后还得找到‘没事’,然后才能找到它们之间。”
“行了行了。就是刚才你说井森什么的……”
“哦,在地球上我是井森。”
“你是蜥蜴,不是蝾螈[1]。”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名字叫‘井森’,水井的井,三个木字的森。”
“这个世界没有汉字。”
“说的也是。哎?那我现在说的是什么语言?”
“确实。反正肯定不是日语。”爱丽丝说,“你会说日语吗,比尔?”
“唔……我、日语、会说……我会说呀。”
“这叫单字蹦。”
“好奇怪呀,我明明是出生在日本的。”
“不对,比尔,你是出生在奇境之国的。生在日本的是井森建。比尔和井森建果然不是同一个人。”
“就是说,我是井森建的化身,意识相互连接,但语言等等的能力并不相同。”
“你们说的毫无意义,全都是梦而已。”
“不,地球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有证据吗?”
“如果是梦,我和比尔怎么会知道地球?”
“肯定是梦到的。”
“如果你和我们共享同一个梦,是不是就可以把它叫作现实了?”
“不可能共享同一个梦,只是三人偶然做了同样的梦!”
“不可能有这种偶然,而且还持续了好多年。”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信。”
“那好,我就证明给你看。”
“能证明你就试试。”
“首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平时大家都喊我白兔,不知道这算不算名字。”
“不是这个,是你个人的姓名,地球上的。”
“那只是个梦,没意义的。”
“既然没意义,说了也没关系吧?”
“为什么你非要问这个?”
“为了证明地球不是梦。好了快说。”
“……李绪。”
“啊?”爱丽丝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李绪……田中李绪。”
“田中李绪!”
“嗯。但这个词毫无意义。”
“你认识?”比尔问。
爱丽丝点了点头。“比栗栖川亚理大一届的女生。”
“啊?白兔在地球是女生啊!”比尔吃惊地说,“原来性别都可能不一样。”
“梦里改变性别有什么好奇怪的?”白兔生气地说。
“你是认识井森的咯。”
“但比尔好像不认识李绪。”
“我认识她呀。你认识栗栖川亚理吧?”
“是同一个研究室的学妹。但为什么要提这个名字?”
“她就是地球上的亚理呀。”比尔说。
“胡说!”
“不是胡说。这下子都清楚了吧?”
“不,我不信。”
“那,接下来还是在地球上继续吧。那边的人头脑比较清楚。”
“可是在那边,这里的记忆会变模糊呀。”比尔说。
“那还是把该问的问清楚吧。”爱丽丝说。
“嗯,关于蛋头先生遇害的事……”比尔说。
“那件事我已经和疯帽匠说了八百次了!八百次!!”
“你说蛋头先生遇害前,有人进了花园。”
“啊,没错,而且那人行凶后逃出了花园。”
“那人是谁?”
“再问我八百次,答案还是一样,进花园的只有爱丽丝。”白兔瞥了一眼爱丽丝,“我绝对没撒谎。”
“你冷静想想。”爱丽丝努力保持镇静,“你的话非常重要。你能确保这中间绝对没有误会吗?”
“绝对没有误会,我对这点相当自信。”
“可是这么一来,爱丽丝就成了杀害蛋头先生的凶手了呀。”
“那又怎样?事实就是这样。难道我有什么理由必须包庇爱丽丝吗?”
“你们不是老朋友吗?”比尔说,“唔,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第一次见爱丽丝是在……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出了点问题,我差点迟到。大概是去公爵夫人家的时候。”
“你忘了拿手套和扇子啦。”
“对对,那时候多亏你帮忙。”白兔深情地望向爱丽丝。
“你终于想起来咯?”比尔问。
“嗯。”白兔露出一脸思索的表情,“比尔,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好呀,回哪儿去呢?”比尔环视房间。
“这家伙真的是井森吗?”
“按井森来说确实是很蠢,不过应该没错,你不是也不太像李绪学姐嘛。”
“比尔,你能不能先离开这个房间?”白兔用通俗易懂的方式重说了一遍。
“好呀。但是为什么呢?”
“我有句话想和她说。”
“唔?什么话?”
“如果告诉了你,我让你离开房间不就没意义了吗?这你都不明白吗?”
“所以说啊,要是不告诉我是什么话,我就没法判断啊。”
“别废话了,赶紧出去。”白兔指着门,“当然也不能在门外偷听。你到走廊尽头等着。”
“知道啦,我出去就是了。”比尔嘟嘟囔囔地答应了,转头对爱丽丝说,“等下告诉我哟。”
就在这时,玄关的门开了,疯帽匠和三月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喂,关于蛋头先生的谋杀案,应该都说完了吧?”
“嗯,蛋头先生的是完了。”疯帽匠盯着爱丽丝,“这次是别的事。”
“公爵夫人又说了什么吗?真是受够了她的任性脾气。”白兔叹气道。
“这点我也同意。不过这次也不是为了这个。其实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那是有事找我咯?”比尔问。
“我没事要找愚蠢的爬行动物。”
“那你找谁?”
“这里的人只有这几位。不是白兔,也不是你,那剩下的还有谁?”
“我知道了!”比尔叫道,“你找三月兔!”
“哎!我?!”三月兔指向自己,“不是我!相信我,我没杀人!”
“杀人?又杀人了?”爱丽丝问。
“没错,所以我才来这里找你配合调查,”疯帽匠指向爱丽丝,“就在刚才,狮鹫被杀了。”
注释
[1]日语里的“井森”和“蝾螈”发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