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末日狂想曲
老祖宗说的对，梦醒时分确实是帐然若失。
我躺着，望着加固后的天花板，艰难的呼吸着。
不远处的透明隔离门外，有一滩还在起伏的碎肉，我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血透过刀和肉的缝隙一点点的缓慢流出。
我想拔出刀，但是我没力气了，只能感受着生机也像这血一样缓慢流失。
小云老师力气真小啊，怎么就不用力一点呢，一刀结果了我就好了，就算关键时刻手软了，也该搅碎了我的心脏——这也不用费多大力气。
这下好了，让我半死不活地等死。
不知道我最后会以什么死法离开。毕竟天快黑了，又没开供暖系统。
是先冷死还是先失血过多死还真说不准。
无聊之下不免又想到了那个梦，或者称呼它为死前幻觉。
想想那个梦又想笑，眼睛酸涩地发痛，偏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要是现在也是梦多好啊，我就这样闭上眼，再睁开，然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21世纪，回到了还在蓬勃发展的华国。
多好啊，就让我自生自灭在21世纪多好啊，为什么会穿到31世纪呢。
我闭上了眼睛，天黑了下来，透明隔离门外的那滩碎肉没了动静，我笑了笑：“小云老师，说了外面的辐射会让我们生不如死的，何必试呢，试了那么多回，人死完了，一株植物也没长出来。”
“大家是一起来的，走倒是一个接一个的。咱呐，都不是什么救世主，根本没救到这个世界，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也不能这么说，来了这儿谁也活不了。”
说是这么说的，我却感到了难受。
人啊，总是对格外痛苦的记忆趋于忘记，以达保护自我神经的目的。害得我临死前才想起来自己的来处。
穿到这里好几个月了，我从雄心壮志到寄希望于梦境。
最开始穿过来，我艰难求生，居住的安全屋能源耗尽，我跟着大部队撤离去另一个安全屋的路上遇到了同样在迁徙的小云老师。
小云老师是带我实验的老师，我们在穿越之前正在研究高耐性新型高产农作物，小有进展，我就收集资料，准备参加当年的“挑战杯”。
变故就发生在我去答辩的路上，我遇到了车祸，没死，来到了3025年。
我从没想过蓝星真的会走到这一步，明明在21世纪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人与自然是共生关系，明明华国已经在尽全力保护环境了。
遇到小云老师才知道，当时进了她实验室的人都来了，大家在新的安全屋聚集，一起向上级提交了研究新型可抗辐射植物的提案。
华国向来是有远见的，尽管迫于列强压力做出了很多明哲保身的选择，但在大是大非上，华国一向态度明确。
政府全力支持我们的研究，甚至把我们转向更安全的安全屋，和华国所剩不多的技术员们一起进行这项伟大的事业。
这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事业。
我们都知道，但我们没有放弃。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植物可供研究了，能抗辐射的植物变异方向不可预估，我在大家口中的古籍里找到电鳗的资料。
电鳗可以将化学能转化为电能，我们可以尝试让最后留在实验室的植物对放射性元素进行营养转化。
我们全力投入实验，在每一个新实验结果出来后，我们要派一个人去外面——满是辐射的地方，放下我们的实验成果。
与其它研究拟态衣等保护人体免受辐射伤害或者过滤系统的研究所相比，我们的研究所像是在闹着玩儿，是很多幸存者口中的浪费资源。
很多后生没能坚持下来，她们多数没见过山清水秀的世界，生来就在辐射伤害里艰难存活，对小云老师和她带的研究人员口中蔚蓝的星球始终质疑，也许有人信的，但是实验条件艰苦，时刻面临生命危险，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不到希望，防辐射类的研究是能真切看到希望的，而我们的研究看不到。
这一次的人类，难得团结起来，国家最大的力量放在了跃迁飞船的研究上，这是全人类很久以前就合力的项目。
他们要弃蓝星而去，另寻家园。
我们的研究很困难，但我们始终坚持。
小云老师是最后一位，她带着实验成果——那盆在元素富集的水里茂盛生长的藻类离开安全屋。
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连仙人掌都要室内精心培养了，外面已经没有什么植物了，除了藻类。
藻类已经抗过了几次世界末日，简单的细胞让它们存活简单，同时，变异也简单。
变异方向不可预估。
它真的不是适合研究稳定生长物种的植物，但我们别无他选。
这一次的实验汲取经验教训，在室内进行了各种测试，最后决定由谁拿出去时，我们猜拳，小云老师输了。
看着枯败将死的蓝星，我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拉住了正捧着那盆藻往外走的小云老师。
“要不你先结果了我吧。”我把藏在衣服内侧的水果刀掏了出来，“插进心脏就好。”
小云老师没说话，来到这里的几个月，我们都从话唠的人变成了沉默的人。尤其是只剩下我和小云老师的这一个月，我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由于长时间没说话，我的声音又哑又涩，甚至喉咙还有点痛。
小云老师哭了，眼泪滴到了我抓着她衣袖的手上，火辣辣的痛。
“小云老师，无论这次成功与否，咱俩都是活不成的。”
“这个安全屋快要抵挡不住辐射了。一个月了，没有人来带我们去其他安全的安全屋。要么是人类已经灭亡，要么就是我们被抛下了。”
小云老师的声音也很粗哑难听，已经听不出来一点在21世纪她带着我们实验时的动听了。
“不，不行，能活的……”
“你想活吗，小云老师，看着这样的蓝星，谁能活？”
21世纪华国就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但是列强短视，弱国无力，在意这句话的国家其实也不多。
现在倒是都知道了，人类命运是一个共同体。
……
小云老师继续带着我们的实验成果向透明隔离门外走，我躺在地上，胸前插着那把水果刀，笑得有些畅快。
还是变异了。
小云老师甚至只来得及关上阻断门，她看着我，跌落在地，疯狂的藻啊，在后面啃食着她的血肉，我看见了她的眼神，是惊恐痛苦的，却又带着解脱。
小云老师也变异了。
巨大的痛苦和失血让我陷入了梦境。
这个梦境里，我变成了31世纪少女祈星回蓝，我穿越到了未来世界，它和平而美好，科技发展与环境保护毫不冲突。我遇到了很多人：话唠的游匣、优秀的林严院士、慈爱的游女士和林叔叔……
我的肉体湮灭于迁徙之途，而我的精神穿过遥远的时空长河来到未来。
我在未来拿到了种子，我将带它们回家，让蓝星重获生机。
希望就在眼前，
可是我醒了。
这场末日对未来的狂想曲也结束了。
寂夜将至，死神已临。
我躺了许久，积攒了些许力气，也决定好了自己的死法儿。
我得惨烈的死去，得像小云老师她们一样壮烈。
所以我用尽力气拔出了水果刀，血如溪流，先染湿了我自己。
我用鲜血奏响这末日狂想曲的终章，也许……
也许，它会变成开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