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拯救地球:打造身边的立体生态花园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1 繁茂的植物


制作桑葚麦芬蛋糕


配料:黄油110克,普通面粉250克,幼砂糖250克,鸡蛋2个,牛奶125毫升,发酵粉2茶匙,盐1/2茶匙,桑葚250克

1.种桑树。可能需要10年或者更久才能结果,因为桑树长得很慢。如果你着急的话,可以买一栋花园里有成年桑树的房子。

2.将烤箱预热到180℃。给麦芬蛋糕模具涂抹油脂。将发酵粉、面粉和盐混合起来。

3.将黄油和糖搅打成轻盈蓬松的奶油状。加入鸡蛋,搅打。加入牛奶和面粉混合物,搅打。加入桑葚,搅拌均匀。

4.倒入麦芬蛋糕模具,装至2/3处。烤25分钟。

这些非常黏软、湿润、极为美味的麦芬蛋糕,绝对值得10年的等待。


几千年来,我们人类结成小团体,过着狩猎-采集的生活,对自己部落领地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只和我们能够看见、触摸以及品尝的东西打交道。我们收获浆果和坚果,捕捉鱼和野味,后来又种植作物。对我们来说,地球是平的。我们不了解也不担心人口过剩、环境污染或气候变化这些全球问题,大概也不会提前几年做计划。也许,这种情况延续数千年的结果就是,我们的大脑似乎不太能够把握大局,难以理解和应对那些可能需要几十年或几百年才能看到结果的进展缓慢的全球变化。我们为这颗星球的长期福祉而提前做的那些计划自然仍有很多不足之处。

即便是在21世纪的今天,尽管我们对宇宙的认知已经大大增加,但我们面临的重大问题似乎仍超出了个人的认知范畴,十分棘手,难以应付。在减缓气候变化、阻止砍伐雨林或者抵制为获得犀牛角所谓的药用价值而猎杀犀牛等方面,我个人能够做的任何事情似乎都是微不足道和无效的。做一名环保主义者很容易让人感到无助和沮丧。对我个人而言,鼓励我持续斗争下去的力量大多来自可以在自家花园里取得的小规模胜利,因为那是我在地球上可以控制的一个小角落,小到我的大脑可以理解它,小到我可以在那里让事情步入正轨。在大学办公室度过的一天有时是单调乏味的,可能花很长时间来应对没完没了的电子邮件的攻击,而不是做一些有用的事,我们大多数人似乎都是这样的。在这样工作一天之后,我走进花园,把手伸进泥土,从中收获巨大的鼓舞和乐趣。我播下种子,在它们生长的过程中抚育它们,浇水、用覆盖物覆盖地面、除草、收获、堆肥,顺应季节的更替。这是我最擅长应对的空间范畴,此时我能看到和感受到自己行为的效果。对我来说,拯救地球的第一步是照顾好自己的一小片天地。

自19岁离家起,30多年以来,我陆续有过6座花园。最开始是极其丑陋的迪德科特——前地方议会驻地一座混凝土建筑后面的一块巴掌大的长方形土地,现在是这座稍微有些凌乱但令人愉悦的两英亩[1]花园,位于东萨塞克斯郡的威尔德(Weald)。

在土壤、朝向和植物方面,每座花园都迥然不同,但是对于每一座花园,我都尝试温和地引导它,让它尽可能养活最多的野生动植物。在这个过程中,我边做边学。特别重要的一点是,我尝试吸引蜂类和其他授粉者,具体做法是为它们提供鲜花盛宴,并尽可能提供一些安静的地方供其筑巢、繁殖和过冬。

野生动植物园艺其实很简单。植物会自己生长,蜂类和蝴蝶会在植物开花时找到它们。食草动物会冒出来,包括蛞蝓、蜗牛、象甲(weevil)、叶甲(leaf beetle)和毛毛虫等,接着捕食者会赶来吃它们。挖一个池塘,各种各样的植物、昆虫和两栖动物会奇迹般地自动出现,不知它们用什么方式在数英里之外嗅到了这片尚未被占领的水域。对于成功的野生动植物园艺,你不做什么和你做了什么同样重要。这并不是说野生动植物花园就必须不整洁。很多人把野生动植物花园想象成一片乱糟糟的悬钩子、荨麻和蒲公英,确实,这样一座放任自流的花园肯定会吸引很多野生动物,但是你完全可以拥有一座既整洁美丽又充满生机的花园(当然,整洁往往需要投入更多心思)。无论是整洁还是凌乱,无论是一座小小的庭院,还是连绵数英亩的苍翠土地,你的花园都可能已经是数百甚至数千个野生物种的家园了。

据我所知,一座花园可以容纳多少野生动植物的深入定量调查在全世界只进行过一次,而且是在莱斯特城的郊外。我的博士导师丹尼斯·欧文(Denis Owen)是个烟瘾很大、很有魅力的老顽童式的人物,他是热带蝴蝶专家,曾与珍妮弗·欧文(Jennifer Owen)结婚,这位女士后来成了野生动植物园艺界的伟大女英雄之一。从20世纪70年代到2010年,珍妮弗用生命中为数不少的年份记录了她的小花园的生物多样性。从多方面来看,这都是一座普通的花园,只是她没有使用任何农药。花园里有若干花圃、一块小草坪、一两棵树和一块菜圃,总面积0.07公顷。

在莱斯特的这个小花园里,她设下捕蛾器来吸引夜行性昆虫,挖陷阱来捕捉在地面上奔跑的昆虫,还制作了一个马氏诱捕网[2]来捕捉飞行昆虫。她还仔细记录了植物种类,以及从花园中经过的任何鸟类或哺乳动物。在全情投入的35年里,她鉴定出至少2673个物种,包括474种植物、1997种昆虫,以及其他138种无脊椎动物(蜘蛛、蜈蚣、蛞蝓等)和64种脊椎动物(大多数是鸟类)。[3]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这35年的大部分时间里,珍妮弗都在和多发性硬化症做斗争,遗憾的是,如今她不得不将花园的很大一部分硬化,好让自己的轮椅和车辆出入。尽管如此,她说这里仍然有相当多的野生动植物。

当然,野生动植物花园的基础是植物,它们是食物链的最底层,是其他一切得以建立的基础。在距离我们大约1亿英里[4]外的太空中漂浮着一个由燃烧的氢组成的球体,植物叶片中微小的叶绿体可以捕获它释放的能量。它们将这些能量储存在原子之间的键中,从而将其转变为化学能,一开始是简单的糖,然后这些糖被转化为复杂的碳水化合物,主要是淀粉和纤维素。然后,储存在植物枝叶和根茎中的能量被转移到吃植物叶片的毛毛虫和蛞蝓、吸食植物汁液的蚜虫,以及喝花朵含糖花蜜的蜂类和蝴蝶体内。反过来,这些动物会被鸫鸟(thrush)、蓝山雀(blue tit)、鼩鼱或霸鹟(flycatcher)吃掉,而后面这些动物本身又为雀鹰或猫头鹰提供了食物。所有的一切,从花园池塘里蟾蜍的温和鸣叫到头顶红隼的疯狂盘旋,都是由遥远的太阳的光照驱动的。如果你想得太深,这看上去似乎是一套极度不真实和不稳定的系统。

以植物为食的动物往往会对某种特定植物有所偏好。冬青潜叶蝇(holly leaf miner)的整个发育过程只需要不到一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它一直都在冬青叶的角质层下挖洞。它会制造出一个独特的棕色水泡,最终在春末变成一只微小的淡黄色飞蝇。它从不出现在任何其他植物物种上,也不出现在冬青树的任何其他部位。红襟粉蝶(orange-tip butterfly)的毛毛虫更喜欢吃草甸碎米芥(lady’s smock)的种荚,如果必要的话也会吃大蒜或钻果大蒜芥(hedge mustard)的种荚,但是它对其他大多数十字花科植物都不屑一顾,而且并不会想去吃其他任何东西。有284种不同类型的昆虫以栎树的某个部位为食,包括瘿蜂(gall wasp)、介壳虫、蚜虫、蛾子和蝴蝶的毛毛虫、沫蝉(froghopper)、象甲、天牛等。每种昆虫都倾向于在一年当中的特定时间专门食用该植物的特定部位,于是栎树所捕获的能量资源就这样被一群微小的生物瓜分了。栎翠灰蝶(purple hairstreak butterfly)的毛毛虫潜入树冠高处的芽,而栎绿卷蛾(green oak tortrix moth)的毛毛虫则将较老的树叶卷成管状,用丝将叶片粘起来,然后生活在里面。与此同时,栎实象甲(acorn weevil)的幼虫在栎实里静静地挖洞。通过这种方式,这些昆虫各自占据着自己的小生态位,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相互竞争。有些昆虫就不那么挑剔了,它们吃的植物叶片种类多样。绰号“毛熊”(woolly bear)的豹灯蛾(garden tiger moth)的毛毛虫吃蒲公英、酸模(dock)、荨麻,还会吃它们遇到的其他任何东西,只是多少的区别。但这样做的昆虫是例外。大多数草食性昆虫只吃一种植物,或者少数几种有密切亲缘关系的植物,它们宁愿饿死也不尝试其他任何食物。你可能会想,它们为什么对自己的饮食选择如此明确和固执呢?科学家认为,答案在于植物针对食草动物进化出了很多防御手段。一些防御手段是物理的——坚硬的叶片、刺、刚毛等,但大多数防御手段是化学的。几千年来,植物进化出了种类繁多的毒素,并将这些毒素注入自己的组织,以驱赶或毒害那些吃它们的动物。卷心菜制造出了富含硫的芥子油苷(glucosinolate),正是这种化学物质让煮熟的卷心菜、芥菜、辣根(horseradish)和抱子甘蓝(Brussels sprout)散发出独特而刺鼻的“学校晚餐气味”。芥子油苷本身的毒性并不大,但它以小包的形式储存在植物细胞中,如果叶片被摄食的毛毛虫咀嚼或咬碎,或者被绵羊用力咀嚼,这些小包就会破裂,细胞内的酶会迅速将芥子油苷转化为有毒的芥子油。大多数昆虫无法应对这些化学物质,因此它们就不会去吃卷心菜及其近缘物种。当卷心菜首次进化出芥子油苷时,它们一定指望自己能过几千年轻松的日子,但是最终有几种昆虫找到了破解这种防御手段的方法,如红襟粉蝶、欧洲粉蝶(large white butterfly)和菜粉蝶(small white butterfly),以及油菜蚤跳甲(cabbage stem flea beetle),它们全都进化出了独特的化学方法,可以将芥子油苷转化成无害化合物而非芥子油。有些昆虫则将芥子油苷储存在自己的组织内,令自己变得难以入口,例如卷心菜斑色蝽(American harlequin bug)和芜菁叶蜂(turnip sawfly)。

科学家认为,类似的事件曾在4亿年的陆地生命进化史中屡次上演。任何一种植物若是进化出某种让自己难以入口的新型化学防御手段,就会在面对比自己更好吃的竞争对手时形成巨大的优势,更有可能繁殖和扩张。这些植物的繁殖和扩张提供了大量未被染指的资源,而食草动物早晚会产生能够让自己应对新毒素的某种突变。它或是能够分解这种化学物质,或是将其封存在自己的组织中。某些毒素的作用原理是阻断重要的生化途径,而昆虫可能会进化出另一条途径来克服毒素的影响。无论是什么机制,这种食草动物的后代从此就可以兴旺繁衍,专门以这种特定的植物为食了,因为它提供了大量食物,而且不存在竞争。成年昆虫常常用植物防御机制的气味帮助自己确定产卵位置,尽管这种气味一开始是为了阻拦它们。这种循环的结果就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军备竞赛”,植物在进化压力下发展新的防御手段,而食草昆虫在进化之旅中紧追不舍,针对植物带来的问题设计出解决方案。因为每种植物往往拥有不同的毒素,所以食草动物的专食性是必要的,成为全能高手很困难,更好的选择是成为某个门类的专才。正是这种进化游戏导致食草昆虫和它们偏好的食料植物之间联系紧密,科学家认为这驱动了地球上相当大一部分生命的进化。为了避免新食草物种的蚕食,植物会不断进化出新的物种,而随着食草动物对植物亦步亦趋地适应,它们自己也会发生变化,成为新的物种。每种植物最终都有自己的专性食草动物,而每种食草动物都有自己的专性捕食者和寄生者。科学家发现,有些雨林树种光是甲虫就能养活700多种,而我们剩余的热带雨林里生活着超过10万种树木,所以很容易看出,植物的多样性支撑着生命令人难以置信的丰富多彩。

人类充分利用了植物防御化学物质的多样性,虽然它们被植物用作毒素,但是在小剂量使用时有很多优良性质。有些被我们用作烹饪中的调味品,其风味正是来自香草中的植物防御化合物。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我们拥有的唯一的药物就是草药。洋地黄(digitalis)就是其中一种,它是从毛地黄(foxglove)中提炼的治疗心脏疾病的药物,在较高剂量下是致命的。许多现代药物都以植物提取物为基础,而且人们正在不断发现新的药物。我们还将来自植物的化学物质用作天然杀虫剂,其中一些被准许用于有机农业生产,例如除虫菊酯(从菊花中提取)。从香茅(lemongrass)中提取的香茅油(citronella)可以驱蚊。尼古丁制品、大麻、咖啡因制品和鸦片等“娱乐”药物(以及用来治疗疟疾的奎宁)都是植物为了抵御食草动物制造的天然生物碱。毫无疑问,在许多尚未得到研究的热带植物中,还有很多新的、有用的化合物待发现,这是我们应该明智地停止破坏热带雨林的诸多原因之一。毫无疑问,雨林中仍藏着许多有用的化学物质。

你可能会想,为什么要说这些跟花园不太相关的内容?其实园丁在这里可以学到一些东西。我们选择种植的植物会对吃它们或造访它们的昆虫产生巨大的影响,从而进一步影响鸟类、蝙蝠、鼩鼱以及捕食性昆虫如蜻蜓等的食物供应。一切都始于植物。

这就将我们带到了野生动植物园艺中最大的争论之一——本土和非本土上。种植在大多数花园中的大多数植物都是非本土的,例如,在谢菲尔德大学的肯·汤普森(Ken Thompson)及其同事对谢菲尔德60座城市花园进行的一项研究中,他们记录下的植物物种只有1/3是英国本土物种,其余2/3都是外来物种,主要来自欧洲大陆和亚洲。与荒地或半自然生境相比,花园总体上的植物种类要多得多。肯的团队在不同类型的生境中反复设置1平方米的样方[5],发现短时间内每个样方中的植物物种数量在不同类型的生境中大致相同,但是在半自然地区,连续样方中发现的物种数量在累积至大约120之后趋于平缓,而在花园里,这一数字会继续上升。总体而言,花园中的植物种类是半自然地区的两倍多。

当然,这并不令人意外,因为热情的园丁会不断增添有趣的新植物,他们会在园艺中心冲动购物,或者从种子目录上看到后购物,或者接受朋友的馈赠。这是很难抗拒的,因为在这个时代,来自全球各地的各种植物物种都有几乎无穷无尽、令人眼花缭乱的品种可供选择。在英国,可以买到1.4万个不同植物物种的超过7万个品种。如果你想吸引野生动物,你应该选择哪些?有某种普遍性的原则吗?特别是,本土野生花卉比非本土的更好吗?

肯·汤普森对谢菲尔德众多花园的研究表明,在拥有更多本土植物物种的花园里,昆虫多样性并没有显著地变得丰富。最好的预测指标仅仅是不同植物的物种数量和植被规模,拥有大量植物和更多乔灌木的花园往往有更多昆虫。此外,这些花园在本土植物的比例上往往相似。肯的研究对象中不包括专门种植本土植物或者非本土植物的花园,所以除非本土和非本土植物比例的微小变化会对昆虫产生真正深远的影响,不然他不太可能察觉任何模式。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这样一种实验,它需要从零开始创造若干不同的花园,有些只种植本土植物,有些只种植非本土植物,其余的两类植物都种植。这项实验也许可以在某个新建住宅区进行,那里所有的花园都是从零开始的。这将会非常有趣,但我无法想象短时间内会有人资助这样的研究。到目前为止,我们拥有的最好的证据来自安德鲁·索尔兹伯里(Andrew Salisbury)及其同事在皇家园艺学会(Royal Horticultural Society)的威斯利花园做的一项研究。他们使用本土植物、本土植物近缘物种和来自南半球的异域植物设立了若干块小实验田,然后记录授粉者的访花情况。总体而言,与异域植物相比,本土植物及其近缘物种吸引了更多蜂类和其他昆虫。这并不怎么令人意外。一些异域植物进化得只能够吸引特定种类的授粉者,而威斯利没有这些授粉者比如蜂鸟。这些植物会把自己的花蜜藏在花的一根很深的管子底部,只有这些喙部细长的鸟儿才够得着。这些植物不太可能有很多访花者(尽管一些有“进取心”的熊蜂可能会掌握在花的侧壁咬出洞偷花蜜的技术)。大多数花并没有这样专门的授粉需求,而且英国的蜂类和蝴蝶与智利的或者南非的也没有太大的不同。某种在澳大利亚由蝴蝶授粉的花卉很可能对英国蝴蝶有着同样的吸引力。植物通常不会像对待它们的叶子那样用有毒化合物来保护自己的花蜜,毕竟它们“希望”授粉者造访,所以授粉者不需要像食草昆虫那样选择特定的目标植物。[6]我在塔斯马尼亚见过20世纪90年代引入的欧洲熊蜂(buff-tailed bumblebee),它们的食物包括来自欧洲的三叶草、来自加利福尼亚的羽扇豆和来自塔斯马尼亚本土的桉树,甜甜的花蜜无论来自哪里,味道都一样好。

大多数植物都与多个授粉者类群有着模糊而灵活的联系,所以无论它们种植在哪里,通常都会有某种动物为它们授粉。同样,大多数授粉者的适应性也很好,在很多地方都能采集到食物。因此,如果你的目标仅仅是鼓励尽可能多的授粉者进入你的花园,那么大概就没有必要过于纠结植物的起源。一些非本土植物的表现相当出色。例如,蓝翅草(Phacelia tanacetifolia,英文名blue tansy),原产美国西南部和墨西哥,但是要说在英国的花园里吸引熊蜂,它罕有敌手,蜂类为它发狂。茴藿香(Agastache foeniculum,英文名giant hyssop)来自北美,它是蓝翅草的有力竞争者(不过我发现将它种在位于萨塞克斯郡的我家花园的潮湿黏土中时,它容易在冬天冻死)。如果只种植本土植物,我们大多数人会发现自己相当受限制,但是当然,很多可爱的本土植物也值得在花园里占有一席之地。任何花园都应该有毛地黄,它们既喜阳又耐阴,紫色兜帽状的花朵构成壮观的尖塔。蓝蓟(viper’s bugloss)也很棒,如果你拥有阳光充足、排水良好的土地,种植也很容易。紫色、蓝色和红色的花朵充盈着花蜜,受到各种蜂类的喜爱。牛至(marjoram)和百里香将为你的花园注入夏日草地的香气,同时吸引成群的蜂类、蝴蝶和食蚜蝇。

有一种常见的误解,认为本土花卉是“杂草”,但杂草只是长错了位置的植物,它们仅仅是出现在了园丁不想看到它们的位置上。在一定情况下,所有花卉都是某个地方的本土植物,所以本土植物和非本土植物、杂草和非杂草之间并没有根本性的区别。因此,你可以在转瞬之间消除自己花园里的所有杂草,只需要重新定义它们,将它们视作野花。话虽如此,有些花——包括本土和非本土物种——的自播倾向远远超出了你所希望的程度。蒲公英在4月和5月会呈现一种亮丽的色彩,很受英国一些早春独居蜂的青睐,如果附近有较多裸露地面可供它们占据的话,它们的种子就会传播开来。我的草坪上长了很多蒲公英,我让它们自由开花,但之后付出的小小代价是不得不在当年晚些时候锄掉它们留在花园里的幼苗。在思想足够开放的园丁看来,根本不存在杂草这么一回事,但是恐怕我还没有让自己提升到这种接纳万物的禅意境界,所以我经常用到自己的锄头。不过,我并没有试图用暴力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花园,而是试着温和地驾驭它,在我想鼓励其生长的植物周围留出一点空间,在我想抑制其生长的植物周围设置边界,并修剪它们。除非你只有一个非常小的花园或者你有很多空闲时间,否则为了全面控制而付出的努力很可能只会结束于满手水泡、失望和沮丧之中。

从环境的角度看,最危险的杂草不是本土植物,而是我们种植的异域花卉。在我们为了美化花园而引进的数千个植物物种中,有几种已经成为主要的入侵杂草,在我们的乡村地区肆虐。黑海杜鹃(Rhododendron ponticum)、虎杖(Japanese knotweed)、喜马拉雅凤仙花(Himalayan balsam)和巨型猪草(giant hogweed)或许是这些有害植物中最著名的,也是危害最严重的,它们形成的茂密群丛可能会扼杀我们种植的本土植被。所有这些植物都曾经是看似无害的园艺花卉,因其极具异域情调的花朵和漂亮的叶片而被进口并受到精心照料。从实际的角度看,园丁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阻止这些有害的入侵植物在我们的后院站稳脚跟,防止这里成为它入侵你所在社区的跳板。当然,我们种植的任何异域植物都有可能在某天变成入侵的那一方,这种风险进一步支持了尽可能种植本土植物的观点。

授粉者可能并不特别在意一种植物来自哪里,但很多食草昆虫特别在意。如我们所见,植物将防御性化学物质注入自己的叶片,而在其自然分布范围内,很可能有食草昆虫已经适应并攻破了这种防御手段。当植物被运送到英国的花园里时,这些本土昆虫通常不会随它们一起旅行。于是,除了蛞蝓和兔子等不挑食的物种,往往很少有食草动物吃异域植物。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一种优点,因为这使它们更有可能完整无缺地出现在你的花园里,但是如果你想最大限度地增加花园野生动物,那么你不应该过于介意几只蚜虫、蜡蝉(plant hopper)或毛毛虫在草本花境里咀嚼植物。种植本土毛蕊花(Verbascum,英文名mullein),你可能会幸运地得到毛蕊花蛾(mullein moth)美丽的黑黄斑点毛毛虫;种植蝇子草(campion),你很有可能会见到蝇子草蛾(campion moth)的毛毛虫吃它们的种子;种植草原老鹳草(meadow cranesbill),你也许会得到老鹳草象甲(geranium weevils)。这些昆虫本身又是其他昆虫、鸟类、蝙蝠和两栖动物的猎物,所有的一切都是复杂生命网络的一部分。在我看来,种植本土植物比种植非本土植物更好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我认为没有必要对此过分执着。

比一种植物是不是本土物种更关键的,也许是选择最好的品种。植物育种者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培育出了目前通过植株-种子目录或者园艺中心出售的7万个品种。他们为了获得不同寻常的颜色而培育新品种。例如,郁金香育种者花了将近500年试图培育出纯黑郁金香,但是从未完全成功[“保罗·谢勒”(Paul Scherer)这个品种已经相当接近,但是如果仔细看,你就会发现它其实是极深的紫色]。他们的育种目标还包括更大的花、更长的花期、额外的花瓣,以及他们喜欢的和可能吸引购买者的任何其他特征。遗憾的是,植物育种者在整个过程中从未考虑过授粉者,蜂类物种不是他们的目标受众。不过,蜂类和其他授粉者的确是野花的目标受众,我们的花园品种都是从这些野花进化而来的。花和蜂类已经协同进化了1.2亿年之久,我们今天看到的野花都拥有为了实现有效授粉而精心打磨的高度复杂的机制。当我们开始摆弄花朵,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改变它们时,我们很可能会损害它们的某种功能。特定性状的快速人工选择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因此人们买到的许多色彩缤纷的花圃植物可能缺少香味或花蜜,或是没有花粉的不育杂交品种,又或是花朵结构令授粉者无法顺利访花。在我自己的花园里,有两棵矮樱树(dwarf cherry tree),它们的花是“重瓣”品种。正常樱花有5片组合成浅碟状的花瓣环绕着产生花粉的花药,花朵中央还有蜜腺,为经过的昆虫提供食物和饮料。然而,我的重瓣品种开的花却是一个由20片花瓣组成的乱蓬蓬的球,没有花药。这么多额外的花瓣让它们从远处看起来相当漂亮,但是没有花药意味着它们没有花粉,而且蜂类也无法触及蜜腺,所以昆虫对它们不感兴趣。我在附近种了一棵普通樱树,每到4月底就会吸引许多嗡嗡叫的昆虫,而这两棵重瓣樱树的周围则寂静无声。它们让我不舒服,因为它们是一种扭曲的突变体,与自然授粉过程的联系已被切断。我用来扣下电锯扳机的手指已经颤抖了好几年,但还是下不了手砍掉它们,因为一棵树毕竟是一棵树,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足够多的树了。

重瓣花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它们是自然产生的突变体,通常很快会被淘汰,因为不吸引授粉者在野外显然是巨大的劣势。重瓣月季在公元前286年就得到了古希腊哲学家泰奥弗拉斯托斯(Theophrastus)的记述,从那时起,人们就一直在栽培重瓣月季,用插条产生新的植株。包括在情人节送出的经典的“杂种香水月季”(hybrid tea rose)在内,大多数园艺月季都是重瓣品种。如果一只雄蜂献给蜂后一朵这样的花,她是不会被打动的。幸运的是,园艺中心通常也出售单瓣月季,它们更像其野生祖先,对授粉者很友好。

其他观赏植物也有很多以出售重瓣品种为主,包括香石竹、山茶、芍药和耧斗菜(Aquilegia)。我这里的维特罗斯(Waitrose)超市目前正在出售重瓣蜀葵。单瓣品种对蜂类很友好,但重瓣品种对它们毫无用处。我想走进店里对员工提出抗议,但我意识到这不切实际而且毫无意义,他们也很可能把我赶出来,取消我的免费咖啡特权,所以我到目前为止一直在克制自己。毕竟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度,如果人们想要种植这种可憎的东西,那就祝他们好运吧,但是他们至少应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没有重瓣花这一重大变异的不同园艺花卉品种对授粉者的吸引力也有很大的差异。互联网、图书和杂志上充斥着种植什么植物最能吸引昆虫的建议。皇家园艺学会就公布了一份这样的名单,它非常长,包括198个植物属。皇家园艺学会还提供了一个“完美吸引授粉昆虫”的标识,园艺中心可以把它贴在植物标签上,为顾客标出这份名单上的植物。作为负责保护我们自然环境的政府机构,英格兰自然署(Natural England)也公布了一份名单。我不想落于下风,在自己大学的网站上也贴出了一份名单。但是这些名单的质量如何?肯·汤普森在形容英格兰自然署的名单时说它看起来“很像是在周五下午晚些时候拼凑出来的”。我在萨塞克斯大学的同事弗朗西斯·拉特尼克斯(Francis Ratnieks)指导的博士生米哈伊尔·加布佐夫(Mihail Garbuzov)发表了对15份此类名单的比较研究,并指出了一些共同的缺点。首先,这些名单惊人地不一致,没有任何植物同时出现在所有名单上,而且大部分植物只出现在一份或两份名单上。这表明它们并不完全可靠,而且要是新手野生动植物园丁用功找出几份名单并进行对比的话,一定会感到困惑。其次,这些名单中似乎没有一份是基于科学证据的。理想情况下,我们应该将所有不同品种并排种植在重复地块中,然后清点每个品种在一年当中会接受多少昆虫的造访。由于不同植物茁壮生长所需要的土壤和小气候并不相同,我们其实应该在全国各地的多个地点重复这个实验。有7万个植物品种可供选择,这个实验的规模将会相当大,而且就像本土和非本土植物的实验一样,不太可能会有人去开展。当然,较小规模的实验仍然是有价值的,而米哈伊尔自己也一直在尝试进行一些实验。

因为这些名单在很大程度上基于作者的个人经验,而其中一些人并不一定对该主题有很好的了解(有时可能只是懒惰地重复使用以前的名单),所以名单上的一些植物干脆是错误的。例如,有一份名单包括矮牵牛,这种花几乎不会被昆虫造访,对于授粉者最佳植物的入围名单而言,这看上去是非常奇怪的选择。其他对授粉者非常有吸引力的植物在大部分名单上都没有出现。例如,米哈伊尔的田间实验发现,某些类型的大丽花(Dahlia)是很棒的吸引熊蜂的植物,如“兰达夫主教”(“Bishop of Llandaff”)和“约克主教”(“Bishop of York”)。后来我在自己的花园里亲手尝试过并且可以证实这一点,但是大多数名单都没有提到大丽花。茴藿香很少被纳入名单,尽管它们对蜂类非常有吸引力。一种危险的可能性是,园丁们会推断这些名单以外的植物对授粉者而言一定没什么价值,但情况并不一定如此。

这些名单的最后一个缺点是,它们通常不指定具体的植物品种,常常只使用一个通用名称,如薰衣草(lavender),或者只列出属名,如葱属(Allium)。薰衣草包括薰衣草属(Lavandula)的47个物种,而其中的一些物种拥有十几个或者更多可在花园种植的不同品种,包括植株低矮的品种、白花(通常是淡紫色花)品种、彩叶品种等。葱属包含大约800个不同的野生物种,外加数百个园艺物种,还包括韭葱和洋葱,所以这是一个相当模糊的建议。哪些是最好的?再说一次,将它们并排种植的确是找到答案的唯一途径。米哈伊尔用代表3个物种的13个不同的薰衣草品种做了这样的实验,发现它们之间存在显著的差异。总体而言,他发现若是按照每平方米植株吸引的昆虫个数衡量,与种植更广泛的狭叶薰衣草(Lavandula angustifolia,英文名English lavender,即“英格兰薰衣草”)相比,醒目薰衣草(Lavandula x intermedia,英文名Dutch lavender,即“荷兰薰衣草”)的效果是它的四倍。醒目薰衣草是狭叶薰衣草和宽叶薰衣草(Lavandula latifolia,英文名Portuguese lavender,即“葡萄牙薰衣草”)的杂交种,令人困惑的是,它与荷兰并没有明显的联系。即使是在醒目薰衣草物种内部,最好的品种和最差的品种之间也存在两倍以上的差异,“大蓝”(“Gros Bleu”)是最好的,而“老英格兰人”(“Old English”)是最差的。薰衣草能帮助吸引授粉者,虽说这大体上是正确的,但大多数名单都没有具体说明种植哪种薰衣草会更有帮助。

这时候,你可能会感到有点晕头转向,这无可厚非。谁能想到为自己的花园挑选植物会是一件如此复杂的事情呢?很少有人会有时间和热情去仔细研究哪些植物和品种是最好的。为了让生活更轻松一些,我在这本书后面列出了一些经过尝试并通过考验的最受欢迎的植物。这些植物都没有在适当的实验中接受过检测,但是这个名单也有自己的依据,包括米哈伊尔的工作、其他人的反复推荐和我自己的非正式实验,我可以肯定地说,它们在我的花园里都吸引了大量昆虫。

除了参阅名单,另一种方法是在春天或夏天去当地的园艺中心,让昆虫告诉你要买什么。园艺中心的存货主要是盛花期植株,因此在潜在顾客和潜在授粉者看来都很诱人。找寻宁静的一天前往,最好避开周末的人群,静静地站一会儿。当你的目光扫过一排排按字母顺序排列整齐的草本植物,你很可能会看到一些“内幕”:蜂类、蝴蝶和食蚜蝇在它们喜欢的花朵中移动,避开那些毫无用处的花。有了如此广泛的选择,你可以肯定的是,任何被不止一种昆虫造访或者被重复造访的植物都相当好。这比带有蜜蜂形象的标识可靠得多。如果你有钱的话,只需要买下蜂类造访的植株即可;如果你手头不宽裕但是有耐心的话,记下品种的名字,然后买一些种子种在家里,这样,你就可以确保你的植物没有用过杀虫剂。幸运的话,你可以种出很多幼苗,这样你就可以和你的朋友、邻居分享它们了。

真的没有必要过于在意哪些植物最适合你的花园。任何植物都比木板或铺装石好,而且植物的数量和品种越多越好。加入一些能够真正吸引授粉昆虫的植物,或许还可以加入几种本土野花和开花灌木,你的花园将很快迎来吵吵闹闹的昆虫。说服你的邻居也种一些,很快你的社区将成为这些微小但至关重要的生物的避难所。


[1] 1英亩≈4047平方米。——编者注

[2] 瑞典生物学家兼勇敢的探险家勒内·马莱塞(René Malaise)发明的一种帐篷状结构,可以拦截任何飞行中的小型昆虫,并诱使它们自投于一个装有酒精的瓶子里。当然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去路。

[3] 珍妮弗·欧文在《一座花园的野生动物植物:一项持续30年的研究》(Wildlife of a Garden:A Thirty-Year Study)中以令人愉悦的笔调描述了自己这些年来发现的生物。

[4] 1英里≈1.6千米。——编者注

[5] 植物生态学家使用的金属丝矩形框,用来研究植物的丰富度和多样性,研究方法包括不断清点随机样方内的植物物种数量等。

[6] 这里有一点过于笼统。一些植物确实在它们的花蜜里添加了微量的生物活性化合物。例如,柑橘花蜜含有咖啡因,蜂类似乎很喜欢这种物质,这让它们在柑橘果园里活力十足地来回飞行,就像人类在早上喝了一杯卡布奇诺那样精神焕发。奇怪的是,杜鹃花蜜中含有浓度可以杀死某些蜂类物种的木藜芦烷类二萜(grayanotoxins),然而蜜蜂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可以用它酿造蜂蜜。如果过量食用,这种蜂蜜可以导致人类产生幻觉或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