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美、日、苏档案资料选
美国细菌战调查官汤普森对石井四郎的审问笔录
第一次
时间：1946年2月5日
审问人：A.T.汤普森中校
被审问人：原731部队长石井四郎中将
审问台上摆放着四个净水仪器和一个培养菌仪器。石井也回答了有关战地试验的全部问题。他还以图表的形式提供了与细菌战有关的研究所和人事方面的信息，同时还画了一张图，上面写着在平房研究所进行的试验和研究的项目。
问：除了在陆军医科大学和平房外，你没有进行过细菌战研究吗？
答：只在平房进行细菌战研究。在陆军医科大学进行一般性预防医学科学研究。
问：在京都帝国大学也进行研究工作吗？
答：那儿的教授不做诸如此类的研究，所以没有人做这种工作。
问：研究工作只限于在平房研究所进行吗？
答：是的，对此毫不知情的部队中的一些人和其他人一直在散布谣言，以至于有人说进行着细菌战的秘密工作，还有人说我们部队计划利用细菌武器进攻，培养了许多细菌，生产了大量细菌弹，为此还集中了飞机。我想让你知道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问：也就是说，没在平房研究所以外进行过细菌战研究工作？
答：是的。
问：你估计敌军会实施细菌战吗？
答：我想有些国家可能会使用。
问：你认为是哪些国家？
答：苏联和中国。他们以前就用过，我猜他们会再次使用的。
问：细菌战方面，你认为美国情况怎么样？
答：美国不会使用。
问：为什么？
答：我想，美国拥有财力和物力，他们会运用更科学的战争手段。
问：你认为细菌战有实用价值吗？
答：这需要大量金钱和物力来创造适合细菌战发生作用的条件。
问：你认为细菌战是未来许多国家必须应付的事情吗？
答：在必胜的战争中，没有必要使用它，在必败的战争中，没有机会有效地利用它。这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对细菌战进行研究。几乎没有资料表明细菌能作为武器使用。我也不清楚细菌战是否适合大规模作战，它可能只是在小范围内才有效。
问：你是说只能进行破坏活动吗？
答：也许适合将细菌投入井中。
问：是在那种情况下才会有效吗？
答：我认为这种破坏办法可以用净水方法控制。我在收音机里听说，苏联已做好细菌战准备，我很担心。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事，或是《红星》报上面的话，或是某些报纸吓唬人的。我不清楚苏联在这方面已取得多大成果，但我想知道如果苏联使用细菌战，会用什么细菌。
问：你想苏联会用什么细菌？
答：兔热病、斑疹伤寒热、霍乱、炭疽热和有害的动植物。
问：是什么让你想到苏联会使用这些生物？
答：我听了从苏联回来的人们做的报告，说苏联正使用生物为细菌战做准备。
问：大范围繁殖斑疹伤寒症的微生物很容易吗？
答：如果养许多虱子就能得到许多斑疹伤寒症的微生物。德国人和波兰人的菌苗就是靠虱子得到的。方法很麻烦，要将感染了细菌的人的血液再传染给虱子。维尔斯病就是这样得的。很难得到大量虱子。国家很富有，才会使这一疾病成为危险的武器。
问：细菌战研究有针对可食用的植物的吗？
答：从未有过这方面实验，我们研究的目的是保护士兵。
问：有其他的人关心以动物为媒介的细菌战吗？
答：不知道。
问：你关心吗？
答：我们没对较大动物做过实验，只使用一些小动物。此外，我们也没有兽医。
问：兽医实验室也搞细菌战研究吗？
答：不知道。这件事很秘密，以至于部队之间不联系。甚至在我部队做实验的人员都不清楚自己在进行哪方面实验。只有我、增田知贞和其他一两个人知道。
问：其他人都是谁？
答：有些人对试验有怀疑，但并不知道。只有增田知贞和我知道实情。
问：细菌战研究所里有哪些部门进行细菌战研究？
答：进行试验时，每一组都抽出一些人来工作。他们只是临时组合在一起，试验完成后就解散。
问：进行试验的这些组的所有人都知道工作的实情吗？
答：不告诉他们实情。他们抗议不能进行自己的试验，妨碍了正常工作。
问：若让他们知道真相，就不会取得更大进展了吗？
答：如果他们知道了在做什么，就会畏缩或要求加薪。他们没有经过很好的训练，经常会被解除军衔。
问：军人就是军人，你没有下命令让他们去做吗？
答：他们不是军人，是预备军人。支队及分队里的人才是军人，我这里不是。我不能命令他们。
问：海军和你们进行过细菌战的合作研究吗？
答：没有。
问：在陆军医科大学不是有海军军医听过你的报告吗？
答：没有，他们太傲慢，又没头脑，但善于捕捉信息。
问：从获得的资料看，有些海军由于进行了如细菌和毒气试验的危险工作而得到额外报酬。很明显，海军一定参与其中。为什么他们会有额外报酬？
答：我没有得到海军方面报告，也没听说过什么。海军军医数量比陆军军医少10%，我怀疑他们是否有能力进行试验。
问：（进行细菌战时）宪兵队需要进行什么样的训练？
答：在中野区有一个军事警察部队，一些来自陆军医科大学的军医在那里进行培训。
问：谁授课？
答：增田知贞和内藤良一。
问：能得到他们授课的抄本吗？
答：我尽力吧。
第二次
时间：1946年2月6日
审问人：A.T.汤普森中校
被审问人：原731部队长石井四郎中将
问：用有害动植物细菌做过什么实地试验？
答：这种细菌很危险，所以没用它做过实地试验。满洲有大量田鼠，它们很容易携带细菌，传播流行病，因此进行这种细菌的实地试验太危险了。我们在实验室用它做过实验。
问：哪种实验？
答：将笼中老鼠放入洒满有害动植物细菌的室内，这要取决于老鼠怎样受到传染，是通过眼、鼻、口还是通过皮肤。
问：发现什么了？
答：结果不尽人意，只得到了10%的病菌。
问：是通过哪种方式？
答：包括所有方式。
问：哪种方式最有效？
答：通过鼻子感染，也可以通过开放性伤口。动物被划伤后，我们观察到，它们会通过细微擦拭伤处而感染细菌。我们发现淋巴结发炎，动物被感染。
问：喷洒细菌实验是在特殊房间还是在普通房间进行的？
答：普通房间。双层窗户，墙上贴满纸，室内密封。人不必进入屋内，在外面的走廊就可进行实验。
问：实验后处理动物不是很危险吗？细菌还留在空气中。
答：实验后，房间内喷洒了福尔马林，一天内不能进入。
问：处理动物时你们做了怎样的防护措施？
答：穿着防护衣、胶皮鞋，戴着面具。接触动物前，将笼子、动物和所有有关东西放入甲酚溶液中。
问：实验后多长时间接触动物？
答：一天后。
问：细菌是在那一天散布到整个房间吗？
答：是的，接触动物很危险。要将装有动物的笼子放入比培养基小的容器里来运送。
问：由于实验关系，在实验室或附近出现过意外吗？
答：出现过，实验后处理动物的一个人因传染病菌而死。
问：研究所以外有人受传染了吗？
答：没有。处理动物的人需进入房间，我想他是在工作时感染了细菌。我不相信细菌会在一天后还飘浮在空气中。
问：在炸弹或弹壳中试验过有害动植物细菌吗？
答：这种细菌太微弱，没有拿它做实验。它在阳光下五分钟就会死。
问：你认为有害动植物细菌能成为细菌战媒介物吗？
答：因为它的微弱性，不能成为媒介物。
问：我们从中国方面得到消息，1941年，中国常德开始传染这种细菌，飞机从空中撒下有害物质，然后就发生了瘟疫。你知道这一情况吗？
答：不知道。
问：中方说是日本所为。
答：从科学角度看是不可能从飞机上投撒细菌的。
问：从飞机上投下已感染病菌的老鼠、破布和小块棉花，之后中国人接触到，瘟疫就这样开始了。
答：从飞机上扔老鼠，它们会摔死。而且，一个人也不会恰巧就碰上从飞机投细菌这种事情。
问：黄热病病菌方面做了哪些实验？
答：没做任何实验。日本没有伊蚊（一种传染黄热病的蚊子），所以不用加以预防。
问：黄热病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细菌战媒介体吗？
答：日本没这种病菌。
问：哪里都没有培养菌吗？
答：没有。
问：我们有证据表明，日本尽力从洛克菲勒研究所获得黄热病病菌。
答：我听说，是日本传染病研究所的人要求从美国获得黄热病病菌，但遭到拒绝。这个人是日本帝国政府的代表。
问：既然没必要对黄热病采取预防措施，他为什么还要得到这种病菌，目的是什么？
答：可能是对去南部有传染病地区旅行的人进行预防接种，我对此并不关心。
问：也试图从其他国家获得病菌了吗？
答：其他国家好像都没有，只有美国有，因此没做其他尝试。
问：去年，你是受到苏联官方的控制了吗？
答：没有，恐怕分、支部队的一些人已被苏军逮捕，但那些人对重要的事一无所知。
问：在日本是谁第一个下命令批准开始细菌战研究的？
答：没有人下命令同意进行细菌战研究。如果有命令的话，我们会得到研究所需的金钱、人员和物资。因为没有命令，我们只能在防疫给水部进行小范围内（1%～2%）的研究。
问：在作战部，官方是谁允许进行研究工作的？
答：作战部成员似乎都不倾向于科学作战，大多数人是守旧派，提倡依靠日本人精神而不是科学方法赢得战争。他们对我的要求听不进去，我也没有直接向他们寻求帮助，我只有通过关东军获得渠道。
问：关东军为了进行细菌战研究，从作战部得到财力支持了吗？
答：我上交了申请资金的报告，用细菌战这个题目不合适，所以一直都以预防性医学和防疫给水的名义申请。
问：第一次官方允许开始细菌战研究是什么时候，是谁同意的？
0答：没有官方批准。
问：这让人难以置信。
答：如果我说成是细菌战，就会被上级人员拒绝，因此都是以预防性医学和防疫给水的名义。得到资金后，我会按自己的想法支配它。
问：如果上级支持的话，不是会取得更大成效吗？
答：是的，如果上级有头脑和科学知识，会得到很大进展。他们的确太自信了。
问：我想知道谁知道了细菌战研究，是作战部的部长吗？
答：总的来说，我认为他不知道。
问：据你所知，作战部的部长得到报告了吗？
答：我从未亲自向他做有关细菌战的报告。
问：他有机会看到细菌战的报告吗？
答：我没亲自对作战部讲过此事，我不清楚。
问：作战部医疗处处长（军医处处长）知道此事吗？
答：我想他会知道。
问：怎么知道的？
答：通过与关东军的联系。
问：在细菌战问题上你与军医处处长有过私人联系吗？
答：公开场合没有过，但私人谈话时，我曾经提到过。
问：他支持细菌战研究吗？
答：他反对细菌战研究。因为没有那么多军医，他不能为这种工作分派军医。
问：关东军总司令知道研究进程吗？
答：我没去见他，对他说这件事，有关细菌战的报告是高度机密，不直接向关东军报告。他可能是听说的。
问：但任何军队的司令对他控制范围内的工作进展都要知晓，他会不知道工作运行情况吗？
答：工作授权给防疫给水部，因为与净水和预防疾病有关。没有必要将一份科学性报告交给不懂它的人。工作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防御性质。若将它用作武器，它就属于步兵团控制范围，我就要报告，但这属于医疗研究范围。
问：谁给你们权利生产细菌炸弹？
答：没得到官方允许。我们使用的都是关东军从某地获得的用过的炸弹壳，包装用的是金属板和铁板，这就是细菌炸弹，我们不需要很多资金。
问：关东军总司令热衷于细菌战研究吗？
答：我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想法。
问：我想象不到，没有任何人允许，工作是怎样进行的。
答：因为我没得到同意，也就没完成计划之说。
问：你的话我可以这样理解：是你倡议开始这个工作，你负责进行研究的。
答：是的。
问：如果得到上级支持，进展不是会更大吗？
答：是的。因为研究是作为部分预防性医学和防疫给水工作开展的，所以，以这个名义获得资金，工作没有像我设想的那样得到进展。
问：天皇知道细菌战研究这件事情吗？
答：毫无所知。天皇非常仁慈，绝不会同意这样做。
问：在陆军医科大学，谁指导细菌战研究？
答：在陆军医科大学，没有进行细菌战研究的设备。在那里进行的工作是让军医们掌握医疗基本原则。
问：我知道，在那里也讲授可以运用在细菌战中的预防性医学。
答：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那么想。军医们有净水课程，它可归结到你说的那一类。他们对材料进行实验，以便净水处理使用。
问：在陆军医科大学，是否特别安排课程讲授细菌战及其实施的可能性，以及如何对它进行防御？
答：没有这样的课程，可能要教授学生细菌的各种传染途径，进而来抵御细菌的感染。
问：谁是平房研究所负责人？
答：我是第一任，北野继任，后来我又接替他。
问：你的任期？
答：1936～1942年，1945年3月至战争结束。
问：为什么你接受了调令？为什么任命北野做负责人？
答：依我个人观点，我被派往第一陆军是因为上级不想让我继续进行细菌战研究。但为了晋升到中将，我作为部队长，一定要在第一陆军工作一段时间，在实验室工作是无法晋升到这一级别的。提升后，我又返回到实验室工作。
问：哪个位置是最重要的？
答：第一陆军军医处处长是最重要的，因为我负责十万人的健康问题。
问：许多细菌弹是在兵工厂生产的吗？
答：不知道。我只要需要细菌弹，就会有人提供。
问：宇治型炸弹[1]是为这一目的特别生产的，是谁负责制造的？
答：哈尔滨的旧实验室曾生产过净水器，那里有一些可烘干瓷器的设备。这些设备也可用来生产炸弹，因为生产净水器也要用到炸弹。我遇到的问题是要尽力得到烘干瓷器的技术人员。他们在工厂的一个独立车间工作，组成了生产陶瓷炸弹的小型核心工厂。
问：为什么不使用生产炸弹的普通工作人员？
答：一般情况下，他们只处理铁质炸弹，不能制作陶瓷炸弹。生产炸弹不会有太大困难。我们可随意生产炸弹，必要时，可以进行变化或改善。生产陶瓷炸弹小组被称为樱花组。
问：如果得到专家的帮助，会生产出更好的炸弹，为什么没这么做？
答：的确是这样。但我没得到允许生产炸弹的直接指令，因此没与其他部队合作。我只有靠自己。
问：你为什么不尽力得到官方支持？
答：我尝试过，但未能实现。
问：你想征得谁的同意？
答：我通过各种渠道争取，然而关东军几次都拒绝了我的要求。如果细菌战是一种很好的武器，结果会不同，但是这毕竟是某种科学幻想，那时仍处于理论阶段。你要征得日本陆军的同意，必须要花几年的时间来证明这件事是有益的。
问：你没找你在日本的朋友们吗？他们会有上流社会的朋友。
答：这并不容易，没有几个人会从科学角度出发愿意帮助你，除非这件事会让他们得到很多钱，但事实并非如此。
问：他们不爱国吗？
答：如果有像洛克菲勒那样既有钱又爱国的人，可能会有机会。
问：在平房，进行过越洋气球的研究了吗？
答：没有，这应在日本科学实验室进行。
问：据你了解，是在第九陆军技术实验室吗？
答：我听说日本在进行有关气球的实验，在哪里进行我不知道。
问：你与那种研究有联系吗？
答：没有。
问：增田知贞是什么职务，是你下级吗？
答：他是我多年的朋友。他担任过很多职务，供给处处长、第三部门防疫给水部部长，还在陆军医科大学任课。他任控制疟疾组组长时，去缅甸两年，得了疟疾后返回。
问：在平房细菌战实地试验中，他起到什么作用？
答：因为他是供给处处长，他可能会为试验提供某些物品。
问：增田知贞自己会进行细菌战试验吗？他有经费或进行一些试验吗？
答：我不确定，可能会有。安排总是在变化。
问：你还知道更多有关细菌战的信息吗？
答：我想没有了。
问：别人会有关于细菌战其他的信息吗？
答：我想没有。
问：你能得到增田知贞在宪兵队做报告的复本吗？
答：我已给增田知贞发了电报，目前复本还没拿到。
［近藤昭二编《731部队·细菌战资料集成》（2）[2]，《汤普森和其他人对石井四郎和北野政次的审问》（原稿英文），第12、17～20、35～43资料。］
[1] 系731部队研制的一种陶瓷炸弹。——译者注
[2] 即第2张光盘，以下用（1）或（2）……表示，下同。——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