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两个犟脾气 像顶角的牯牛 杠上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吵起来了?!”田世昌疾步匆匆,奔进门来,惊讶地发问。王小兰紧跟在他的后面。
中午放学了,王小兰找到田世昌问:“田校长,我的教案,您修改完了吗?”
“修改完了。哟!我带回家里去修改,教案,还放在家里呢!”田世昌道。
王小兰道:“我跟您,回家去拿,行吗?”
田世昌略微迟疑,道:“这样吧,我回家吃了中饭,带给你,省得你多跑路。”
王小兰抱歉地一笑:“我想早点看到,早点熟悉,早作准备。”
田世昌:“再急,也不在乎这一顿饭的工夫吧?”见王小兰执拗的眼神,他改口道,“行行行。你跟我回家去拿!免得我吃完饭,又给忘了。哈哈!人老了,爱忘事!”
于是,王小兰跟在田世昌的后面,进了门。
话说,田世昌进了西厢房的门,见床上床下,两个女人,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他一个箭步,窜到两个女人中间,一把推开了妻子吴凤姣,喝问道:“吵什么?!吵什么?!你这么凶!简直像个泼妇!人家,毕竟是客人啊!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吴凤姣见丈夫不问青红皂白,就怒斥自己、偏袒对方,更是火冒三丈,大声嚷道:“什么‘客’?!凉了‘咳’!冻了‘咳’!我又没有请她上门来做客!”
田世昌害怕妻子的这句话,刺伤了受伤的女孩,身上本来就有伤,不能让她心灵再受伤啊!于是,担忧地扭头朝床上瞥了一眼。
这一瞥,不打紧,只听得受伤女孩大叫一声:“田世昌!田校长!她,她,她!她欺负人!”然后,嚎啕痛哭。
田世昌呆住了,没想到,这女孩竟然认识自己!还知道自己的名字、职务。于是,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认识我?!那你是……?!”
“我!我是张念念呀!张德州的女儿!您不认识我了?!”
“你是张念念?!我,我真还没有认出你来!”受伤女孩,头上缠满了绷带,脸上擦满了紫药水,就好像京剧舞台上,那“紫色脸膛的窦尔敦”,认不出,也很自然。
吴凤姣发现,与自己吵架、对骂的女孩,竟然是丈夫的熟人,气焰顿时消减了一半。愣愣地看着女孩,没吭声。
田世昌怒气冲冲地问妻子:“说吧!平白无故,怎么吵起来了?”
吴凤姣指着张念念:“你去问她!”
张念念指着吴凤姣:“你去问她!”
吴凤姣指着张念念:“她骂我不要脸!”
张念念指着吴凤姣:“她骂我不要脸!”
无奈,田世昌指了指张念念,对身边的王小兰说了句:“你,先安抚一下她。”说罢,猛地拉了一下妻子的衣袖,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田世昌把妻子拉进了夫妻俩居住的东厢房。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嗓门大,在堂屋里说话,他担心张念念听见,东厢房和西厢房之间,隔着个堂屋,田世昌又细心地关上了东厢房的房门,这才问道:“你,干嘛骂她不要脸?”
吴凤姣脖子一梗,答:“是她先骂我的!”
田世昌的脾气,一向都好,熟悉他的人,都说他,“在同事面前像个哈哈不停的笑弥勒;在上级面前像个任人拿捏的糯米团;在老婆面前像个忍气吞声的受气包。”是的,田世昌是个爱面子的人。在众人的面前,田世昌一贯是这样的表现。他,不愿意让别人难堪,也不愿意当众让自己丧失尊严。可是,在没人在场的时候,田世昌总是把对同事、上级面前受的气,对着空气发泄了出来,像神经病人一样,独自咆哮;在家里,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如果吴凤姣触犯了他做人的规矩和底线,他会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冲着妻子大发脾气。这时候,吴凤姣也会感到害怕,不敢跟他硬碰硬,不敢对他说狠话,毕竟,吴凤姣不想失去这个家,不想让女儿失去父爱。尽管她对丈夫赚的钱,没有自己这个半文盲赚得多,暗中得意,心怀不满,常常嘲笑、奚落,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老公田世昌在村里很受人尊敬,为人厚道、作风正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老公。如果,她果真跟田世昌离了婚,四乡八里愿意跑来“填坑补缺”的女人,一抓一大把;而她自己,则很有可能带着女儿田英单过,孤独一辈子。再也找不到比田世昌更好的男人了。
吴凤姣脖子一梗、白眼一翻,道:“我?!我没有冤枉她!她自己做下了不要脸的事情,还怕别人知道。我无意中知道了,就像是挖了她的祖坟!跟我大吵大闹、对我大喊大叫……”
田世昌惊愕地问道:“你说,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她一个大姑娘家,未婚先孕,还不丢人、还不丢丑吗?!”吴凤姣把她如何看到张念念的两张体检报告单,张念念如何跟她翻脸、大吵大骂的来龙去脉,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楚明白。
以为丈夫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没想到,田世昌听完了以后,狠狠地斥责了一句:“你乱弹琴!瞎胡闹!这事呀,前因后果,我一本全知!县医院的诊断,是误诊;省医院重新复查,已经纠正了误诊,为她恢复了名誉、还她以清白!”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吴凤姣疑惑地问。
田世昌把他跟张念念的父亲张德州是老同事关系,又把他去张德州家里做客,听来的一切,说了个清楚明白。
吴凤姣这才为刚才的误会,感到内疚,道:“哎哟哟,哎哟哟!误会了,误会了!我还以为,她是因为做下了这桩丑事,没脸活在世上,跑到我们这儿来自杀呢!”
田世昌怒斥老婆:“一派胡言!如果她想自杀,河水没盖盖子;楼顶没装护栏,上哪儿去死不行?!非得大老远,跑到我们这儿来自杀?!”
吴凤姣想想,这话,也对呀,于是疑惑地问:“那她大老远跑我们这儿来……?”
田世昌道:“她呀,她是奔着我来的!”
吴凤姣大惊失色,问:“啊?!难道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跟你……”
好脾气的田世昌忍不住爆了粗口,骂道:“你他妈的胡说八道!我再说一遍!她‘未婚先孕’,是误诊!是误诊!她肚子里,没孩子!没孩子!”
吴凤姣害怕惹毛了丈夫,连声更正:“啊,是是是,是误诊,没孩子!”停了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跟你没关系,她干嘛冲着你来呀?”
田世昌的口气里,透出了几分得意:“她呀,他是我这次去县城,想请的代课教师!”
“代课教师?!”吴凤姣的口气里,暗含着狐疑和不信任,“那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田世昌解释道:“我呀,请她去小餐馆吃饭,边吃边聊,动员了老半天,她就是不松口……”
吴凤姣听出了破绽,问:“啊?!动员她来代课,这是公家的事,该学校认账;凭什么要你请客,要你花钱?!你你你,你真是‘公私不分’啊!……”
田世昌板着脸,打断了妻子的唠叨:“别跟我扯这些细微末节!我就是告诉你,她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县城里,请来的客人。你要对人家客气点!尊重点!”
吴凤姣还在纠结:“你不是说,她已经拒绝你了吗?怎么又来了?”
田世昌体谅而又大度地回答:“这么大的事,她有所顾忌,有所犹豫,不是很正常吗?先是拒绝了我,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自己买张票,来了!有什么不对吗?!”
吴凤姣是个直肠子,肚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立马笑着说道:“哎呀,误会了,误会了!她,她她,没什么不对!是我的不对,我的不对!”
田世昌趁热打铁,说了两个字:“道歉。”
性子耿直的吴凤姣立马回答了一句:“道歉!”话音未落,她的身子,已经到了西厢房的门口,一叠连声地说道:“姑娘,对不住,对不住啊!我道歉,向你道歉!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啊,就胡说八道!打嘴!我真该打嘴!”边说,边扬起手掌,朝自己的左右脸,一边轻轻地拍了一下。
没想到,张念念竟然不买账,她瞥了吴凤姣一眼,冷冷地说道:“抽我一个耳光,再塞给我一颗糖。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吴凤姣愣住了,问:“那你,你要怎样?”
“惹不起,我躲得起!”张念念转脸,对田世昌十分郑重,又严肃地说道:“田校长,你另外给我找个地方住!猪圈、牛棚都行!你的老婆呀,母夜叉、恶鸡婆一个,我,怕了!”
张念念拒绝和解、不依不饶的态度,当头给了吴凤姣泼了一盆冷水,让她十分意外,特别是“母夜叉”、“恶鸡婆”这两个恶毒的称呼,彻底把吴凤姣激怒了!气得她指着张念念,半天说不出话来,结巴了好一会,才手臂一转向,指着房门,说道:“你你你!我尽心尽力地照顾你,没有辛苦也有苦劳吧?!你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忘恩负义!姑奶奶,我还不伺候了呢!你滚!想滚多远,你就滚多远!”
两人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田世昌夹在中间,很难表态。他知道,两个犟脾气,杠上了,就像是正在顶角的牯牛,旁观者是无能为力的。愣了好一会,他才求助似的,一声不吭、目不转睛地望着王小兰。
王小兰明白了田校长的意思。且不说,这次来校长家里,是来取田校长帮她修改的教案;更还有,为了让王小兰有资格参加“民转公”考试,田校长想方设法、呼号奔走,这份情、这些恩,应该报答啊!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田校长遇到了困难,我岂能袖手旁观?!想到这里,王小兰说道:“王校长,就让这位女孩,住到我家去吧!我家没男人,方便!”
“行!”田世昌求之不得,内心里,十分感激王小兰出手相助。
张念念一听,掀开被褥,就要下床。
田世昌连忙阻止,道:“唉唉,去王老师家里,还有一截路呢!你身体有伤,走不动的!”
张念念急不择言:“那你,背背我嘛!”
田世昌弓下身子,忽然,看见了妻子吴凤姣愠怒的眼神,立马伸直了腰,说道:“不在乎一时半会。等一下,我叫几个人来,抬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