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给万紫上一炷香 了我一桩心愿
教育局宿舍大楼的院子里。
田世昌告辞后，走出宿舍楼，这才觉得饥饿难忍，就在楼下院子里，贴着墙根坐下，就着路灯，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又干又硬的玉米饼子，啃着。
汪昆的家里。
田世昌刚走，焦燕穿着睡衣，踱出卧室。
汪昆笑道：“你呀！人家大小还是个校长啊，你楞把他当成了讨饭的！”
焦燕撇撇嘴：“这能怪我吗？你看他那身打扮！”
汪昆感慨地：“哎呀，说起来，他还是我的老领导呢！当年我在老家教民办，他就当校长了！”
焦燕：“他呀，就是一份活教材！想想看，如果当年你没有跟我结婚，如果不是我爹帮你铺好了升官之路，你现在呀，也就是这副德行！”
汪昆嘴硬：“这你可量不就，如果不是迷上了你，兴许我呀，当上了地高官的女婿，这也说不定！”
焦燕：“美得你！也只有我这个痴情女，才看得上你这个大山沟里来的土包子！”
汪昆拎起田世昌带来的网兜，略带嘲讽地问：“夫人，要不要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贵重物品……”
焦燕：“算了，免检！我怕弄脏了手！”
汪昆：“我倒要看看，送的是什么‘家乡特产’。盐茶鸡蛋。嗯，香！这倒可以留下。”
焦燕：“别别别！鸡蛋里胆固醇太高！你本来血脂就超标了，还吃呀！”
“好好好，不吃不吃。”一向对妻子言听计从的汪昆，立马表态，然后继续检查，“哟！这是家乡的辣椒腐乳。几十年没吃，还真有些嘴馋呢！”说着，拿手指头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焦燕又高声嚷道：“吃不得！吃不得！这种咸菜里，亚硝酸盐最多，最容易致癌！赶紧扔了！”
汪昆笑道：“你们医生啊，一个毛病——神经过敏、草木皆兵！”
焦燕生气地夺过网兜，扬手就从窗户口扔了出去。
汪昆：“喂！喂！你怎么把它扔了？！”
焦燕：“吃出病来，后悔，你都来不及！”
教育局宿舍大楼的院子里。
路灯下，田世昌还在啃着玉米饼子。突然，一包东西从天而降，几乎砸着他的脑袋。田世昌生气地朝天喊道：“楼上的！是谁乱扔东西啊？！”没人应声。
田世昌起身，跨了两步细看，竟然是自己带来的网兜！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表情非常难看……
罐头瓶已经摔得稀烂，幸好有塑料袋包在外面。田世昌想扔，细一寻思，又舍不得。拎着网兜，挎上黑包，蹒跚地离开了伤心之地……
县城。小副食店门口。
田世昌向胖嫂打听：“老板，向您打听一个人。原来在县实验小学当过老师，现在退休了……”
胖嫂：“你是找张德州吧？”
田世昌欣喜地：“对对对！就找他，就找他！”
胖嫂：“你算是问对人了！笔直走，朝左拐，3号，3号就是。”
田世昌：“啊，谢谢，谢谢！”道谢后，沿路找去。
张德州的家里。
当天的考试完毕，一身轻松，张念念在家里一展歌喉，唱着当时的流行歌曲《我热恋的故乡》：“我的家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张德州拉着二胡给她伴奏。
敲门声。张德州吩咐：“念念，去看看谁来了？”
“这么晚了，谁呀？！”张念念疑惑地去开门。一拉开房门，她愣住了：“是你？！”
田世昌也颇感意外：“是你？！”
张念念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过来，嘴巴像打机关枪一样：“啊！我明白了！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吧！是你自己说要请客，谁又没逼你！花了钱，又后悔，找上门，来讨债！好吧！平均算一算，一个人多少钱，我给你！”
田世昌先是一愣，顿时明白了，眼前这小姑娘的意思，不禁笑道：“哈哈！我不是来讨债的。我是来会朋友的。”
张念念惊诧不已：“会朋友？！”
张德州闻声来到门口，惊喜地喊道：“田世昌！老朋友！”
田世昌也喊道：“哈哈！张德州！”
张德州把老朋友迎进门，问：“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田世昌哈哈大笑：“山里头的转转风！”
张德州热情地：“快！快！快里屋，进里屋。坐，坐呀！念念，倒茶！”
张念念倒茶递上，不好意思地：“请……喝茶。”
田世昌：“这就是你的女儿，念念吧？！好厉害的一张嘴呀！”
张德州：“快叫田伯伯！”
张念念：“田伯伯！”
张德州疑惑地问：‘哎！对了！刚才你们在说什么……讨债？”
张念念偷偷向田世昌摇手。
田世昌便撒谎：“没……没说什么‘讨债’呀？！啊，你听错了，她是说‘讨饭’！跟汪昆一样，你女儿呀，也把我当成讨饭的了！”
张念念十分满意，向田世昌暗暗翘起大拇指，插嘴问：“田伯伯，您到汪昆家里去过了？没有吃闭门羹？”
田世昌长叹了一口气，气愤地嘟嚷道：“唉，这世道啊，怎么人一阔，脸就变呢？！……”
说起汪昆，张德州余怒未消，说：“别提他，一提他，我就有气。田校长，你呀！一直呆在山里当‘山大王’，多少年了，也不出来走走？”
田世昌苦笑：“哈哈！啥‘山大王’啊！是孩子王！你也是的，退休了，时间有的是，也不故地重游、衣锦还乡，去原来的知青点上看一看？”
张德州神色黯然，叹了口气，说：“唉！我是怕触景生情，勾起痛苦的回忆。好不容易，愈合了的伤疤，有必要，再去揭开吗？！”
沉默良久，田世昌道：“咱们俩，怕有20年没见面了吧？！这次出差，还没出门，我就嘱咐自己，再忙，也要上你家来一趟。会会老朋友，还要……了我一桩心愿……”
张德州不解地问：“心愿？！”
田世昌：“啊，我想……给万紫上一炷香，跟她说一句话。”
张德州：“没必要了！”
田世昌：“不！对于死者，也许真没必要；可是对于我，非常有必要。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良心稍微安宁一些……”
张德州道：“唉，那事么，只怪那个荒唐的年代，不怪你。再说，我已经打心眼里原谅了你……”
田世昌：“可是她……她呢？万紫呢？她原谅我了吗？！”张德州没再吭声。
田世昌打量四周，看见了万紫的遗像。他径直走过去，点燃了一支香，深深地鞠了一躬，忏悔道：“万紫！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说这话时，眼角湿润。
张念念站在一旁，听着这番对话，感到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