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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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有难同当 手表我俩共同赔

十八盘小学操场。

覃文锋在教室,询问学生,谁捡到手表了。可是,没有问出线索,失望地走出教室。

杨小松从后面追上覃文锋,说:“覃老师!你……你蠢,你真蠢啊!”

覃文锋恼怒地:“你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杨小松吐吐舌头,改口道:“错了。覃老师,您……您真的不聪明。”

覃文锋问:“我怎么个不聪明?你倒是说。”

杨小松没回答,先笑了:“你在课堂上,告诉我们:不聪明的同义词就是蠢。怎么我说‘不聪明’可以,说‘蠢’,您就发火呢?!”

覃文锋也被惹笑了,很快又板起脸:“严肃点。说正经事。”

杨小松:“我已经在爸爸面前撒了谎,说我把手表弄丢了。我爸爸也相信了。你何必要去把谎言戳穿呢?!”

覃文锋:“戳穿了谎言,弄丢手表的责任,就在我,不在你了。也免得你爸爸打你嘛!”

杨小松满不在乎地:“咳!我杨小松是和尚庙里头的木鱼,打惯了,打木了,久经考验,不怕了!”

覃文锋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小松啊,你真逗!”

杨小松恳切地:“真的,真的,覃老师,这事,都是我引起的。我看见您着急上火的样子,心里难受!比挨打还……难受。”他说得哽哽咽咽。

覃文锋听得鼻子发酸,只把杨小松的头摸了摸,没有答话。

杨小松:“覃老师,我还有一个建议。”

覃文锋:“什么建议?”

杨小松:“如果手表真找不到,你就耍个赖皮算了,别赔了!不吃不喝50年,多长啊!没准您还活不了50年。要说父债子还吧,您又没有儿子……”

覃文锋笑了:“哈哈!你倒替我想得长远!”

杨小松:“真的,真的。您牙齿缝里省下钱,赔给我爸爸,他也没干正事,全用来给我找后妈了。这后妈,又不是后门。后门多了,方便;后妈多了,有啥用啊?!”

覃文锋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后妈多了,也方便!”

杨松的家里。

杨小松和父亲同桌吃饭。

杨小松忽然想起,说:“爸爸!覃老师说,那手表,他还是要赔给你。”

杨松毫不在意地:“啊。”

杨小松恳求地:“爸爸!您别让他赔,好不好?!覃老师是民办教师,赚的钱特别少。除了吃饭,还得攒钱娶媳妇。一赔手表,媳妇就没了……”

杨松听了,哈哈大笑。

杨小松:“再说,手表掉了,我也有责任啊!如果我不把手表带到学校里去……”

杨松用筷子头指着儿子的额头,道:“傻小子!田世昌和覃文锋的这一点小花招,骗不了老子,倒把你给骗了!你以为手表真的掉了?他们真的想赔?!错了!嘴上说说而已。这就叫‘偷鱼的馋猫留痕迹,偷油的老鼠扫脚印。’别看校长老师胆子小啊,收礼受贿的本事啊,比贪官还要高。里子面子,全要!就算纪委要查他,都抓不住把柄——‘我没有收哇?!是掉了嘛!’”

杨小松惊得目瞪口呆:“啊?!原来是这样?……”

十八盘小学办公室门口。

覃文锋正要走进办公室,田世昌迎出门来。

田世昌:“家里找过了?没有?”

覃文锋没答话,只摇头。

田世昌:“问过学生了?也没有?”

覃文锋又没答话,还是摇头。

田世昌叹了口气,递给覃文锋一支香烟:“我们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只表,两人赔……”

覃文锋善于苦中作乐,此刻还忘不了幽默几句。他笑道:“好哇!就像《红灯记》里,铁梅唱的:(学京剧唱段)山乡红烛有气概,无端背上阎王债。我和校长赔手表,祖祖孙孙赔下去,赔不出手表,决不进棺材!”

田世昌笑出了眼泪:“你呀!啥时候也没个正经!”他突然想起,赶紧叮嘱道,“喂!赔手表的事,可千万不敢让我家裁缝知道了!要不,她非闹得家里底朝天不可!”

“那……你得叮嘱王小兰,她的嘴呀,门卫经常脱岗。”覃文锋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问:“哎!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县城吗?怎么又耽误了?再拖不得了哇!”

田世昌叹息一声:“咳!还说呢!都是为你才耽误的!”

覃文锋:“你留在学校,手表就能找到了?”

田世昌停了一会,还是直说:“不是为手表的事!你呀,又捅下漏子了!”

覃文锋:“我又捅漏子了?啥事?”

田世昌:“写标语的事。”

覃文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啥!围墙上的标语?写错了?!”

田世昌:“昨晚上,村长把我找了去,说标语的提法欠妥。”

覃文锋:“怎么个‘欠妥’?我洗耳恭听!”

田世昌朝办公室喊道:“丁老师、王老师,你们也来听听。一起传达算了。”

丁赤辉和王小兰走出办公室,问:“传达啥呀?”

覃文锋:“就学校院墙外的那两条标语,村长发表了高见!”

田世昌又当上了录音机:“村长说,穷山沟,穷山沟,眼下咱们村啥都穷,可又啥都不能穷。你们怎么能够单提‘不能穷教育’呢?!难道说,文化就能够穷?卫生就能够穷?咱们村委会的办公条件就能够穷?不全面嘛!还有,‘再苦不能苦孩子’,也不对嘛!老人就能够受苦?!妇女就能够受苦?!叫我说呀,孩子苦一点,反而有好处!艰苦的环境,磨练人嘛!”

丁赤辉脱口骂道:“屁话!乡里村里,有钱有势、有头有脸的人,怎么都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城里去读小学?!就没看见他们把子女,送到这艰苦的环境里来磨练!”

覃文锋:“田校长!劳驾您告诉他,这两句话,不是我发明的,是从党报上一字不漏抄下来的!”

田世昌:“我说了。他说,不管怎么说,写的时间也不对!”

覃文锋嘲讽地:“应该晚上写?”

田世昌:“村长说了:我刚刚拒绝了你们维修校舍的要求,你们就刷出了这两条标语。这不是冲着我来的吗?!想吓唬我?想当年‘油炸’、‘炮轰’的标语,我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两条?!村长还说……”

覃文锋恼怒地:“别‘村长说’、‘村长说’了!直截了当地说吧!你田世昌是什么观点?”

田世昌:“村长的观点,就是我的观点。既然我们村办小学,是在他的领导之下,就按他说的办,把那两条标语改了吧!”

覃文锋一口回绝:“不改!”

田世昌:“把关系搞僵了,不好开展工作!一个农村小学的校长,干啥都得求人。你们体谅体谅我,覃文锋,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覃文锋口气软了一些:“要改,你去改!我不去,也不阻拦你去,这就叫‘坚持真理,但不捍卫真理’,这就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

田世昌叹了口气:“你这头犟牛啊!王小兰,跟我走!”

王小兰听话地:“干啥事,您吩咐吧!”

田世昌:“按村长的要求,换标语。”

王小兰:“换什么标语呀?”

田世昌:“村长亲自拟订的,写上你就知道了。”

十八盘小学门外院墙边。

王小兰拎着石灰桶,田世昌拿扫帚将院墙全部刷白。等到白石灰水全部干透以后,王小兰捧着墨汁瓶,田世昌用排笔在白墙上写下醒目的黑字:“艰苦只等闲,黄连比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