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个杰出的使者（二）

11月29日，马政抵达金国。但很奇怪，这次完颜阿骨打没有上次热情，对马政提出的将协议细化，明确燕京包含西京和平滦营三州的说法也是能拖则拖，不予正面答复。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女真是简单的民族，他们很直率，崇尚的是武力。在前期一系列的接触下来，发现北宋有两个缺点是他们所不喜欢的，一是精于算计，不讲诚信；二是柔弱萎靡，军队战斗力不行。

诚信，是女真族一直很看重的东西。

因为没有文字，没有成文法，在社会管理中，主要还是靠契约精神和诚信品质。

许多法律规则往往非常简单，就在木头上刻一下，口口相传。

比如有人杀人劫财了，犯人就处死，其家人为奴婢，亲戚可以用财物来赎。其犯罪所得十分之六归受害人家属，六分之四没收入国库（《三朝北盟会编》：“其法律吏治则无文字，刻木为契，谓之刻字，赋敛调度皆刻箭为号，事急者三刻之。杀人剽劫者，掊其脑而死之，其家人为奴婢，其亲戚欲得者以牛马财物赎之，其赃以十分为率六分归主，而四分没官”）。

看似简单粗暴，其实是化繁为简，井井有条。

因此当时的女真，虽然没有长篇累牍的成文法律在规范，但这里面蕴含着契约与诚信，每个女真人都认真遵守。

在第一次草签协议时，本来已经约好了双方夹攻辽国的时间，但金国发生了牛疫，完颜阿骨打怕影响了宋金协议的执行，马上派人将北宋使者追回，重新议定进攻时间，可见女真对契约的重视和信诺（《三朝北盟会编》：本阿骨打(改作阿固达)言:“本约到西京以兵相应，却为牛疫死。且回候来年，约日同举为之(删此二字)。恐失信，故请使副回见杨朴”）。

而回看北宋，则一直在耍小聪明，纠结于表面功夫。如本来协议的名字叫金宋条约，后来北宋觉得自己是天朝上国，当时的女真还接受了辽国的册封，与自己不是一个层级的，因此坚持将协议名称改成宋金条约。金一听也不乐意了，最后双方索性都不署名，改成海上盟约（《三朝北盟会编》：“有开曰：女真之酋（改作长）止节度使，世受契丹封爵常慕中朝不得臣属何必过为尊崇（删常慕至此十四字）止用诏书足矣”）。

小的地方抠字眼抠得厉害，对真正可能涉及到自己重大利益的条款却漫不经心。如对燕京的范围具体涉及哪些地区？不做调查不做论证全凭主观认知。

赵佶给金国的御笔书信中将燕京的范围仅仅描述为燕京所管的几个州，没有将西京、平洲、滦州等战略要地纳入，这些地方以后都成为金国侵宋的战略要地（《三朝北盟会编》：“朝奉大夫赵良嗣忠训郎王环等奏言奉御笔据燕京并所管州城原是汉地。若许复旧，将自来与契丹银绢转交，可往计议。虽无国信谅不妄言，已许上件所谋燕地并所管汉民外据诸邑及当朝，举兵之後皆散到彼处馀人户不在许数，至如契丹虔诚请和听命无违必不允应”）。

事关国运的大事马马虎虎，其败亡也不远了。

怕北宋使者纠缠个没完，完颜阿骨打出了一道难题—狩猎。其实也是知道北宋重文轻武，想通过打猎的方式来杀杀北宋使者的锐气。

这是一场谈判之外的较量，但只能赢不能输，因为输了更会被金国看不起，毕竟外交使者代表着国家的颜面。

马扩代表北宋应战。

出行前，完颜阿骨打特意交代：有猎物出现时，都不许射，让北宋使者先射。

压力来到了马扩这边。

游戏正式开始……

没多久，一只黄獐突然跃起，马扩策马追逐，引弓一箭而中。

这是马扩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箭。

女真人一片欢呼。

他们崇尚英雄，不管你是辽国人还是宋人，只要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都能赢得他们的尊重。

完颜阿骨打第二天特地送了很多礼物表示祝贺。金国国相还送了马扩一个绰号：力麻立。女真语就是善射之人（《三朝北盟会编》：“行二里许，一黄獐跃起，阿骨打（改作阿固达）传令云：诸将未许射令南使先射。某跃马驰逐引弓一发殪之，自阿骨打（改作阿固达）而下皆称善，是晚粘罕（改作尼堪）言见皇帝说射得煞好南使射中我心上快活。次日还馆大迪乌见先君语甚喜次日阿骨打（改作阿固达）遣其弟韶瓦（改作硕哈）郎君赍貂裘锦袍犀带等七件云：南使能驰射皇帝赐。粘罕（改作尼堪）父撒〈王亥〉（改作萨哈）相公者云：南使射生得中名听甚远可立一显名今後唤作也。力麻立（改作伊勒玛勒）译云：善射之人也”）。

马扩在外交界初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