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伤神（七）

一大早起来，记起静娴想去参观C大的事，搜索了一些相关资料，在导航上查了一下路线，准备星期天上午带她去。女儿既然有了自己的升学目标，就应该竭尽所能助其实现。不管怎样，这对他对静娴都是一个好的开端，新的开始。

正准备送静娴去补课，99级的班长打电话通知他班级聚会改为星期天了，请他原谅。也好，昨晚酒喝多了一点，今天正好调整休息一下。只是明天的安排又被打乱了，幸好还没有跟静娴说，否则又失信于她了。静娴补课是下午四点结束，问她补完课去C大行不行，并解释了原因，静娴表示理解并同意。那就说好了，她中午就在补课机构吃饭休息，他和妈妈去看看外公外婆。

回到岳父母家，同样是在地里找到的岳母，她正在摘成熟的蔬菜。田地里已经有几分热气，就是光站在也出汗，不用说蹲着摘菜了。玉玲一边指挥着老余一起帮着摘菜，边催促着岳母回家，别把老毛病又弄翻了。为此娘俩还拌了几句嘴，岳母终究是拗不过玉玲，一边嘀咕，一边整理摘好的菜蔬。岳母要用电瓶车自己驮，不想弄脏他们的车。老余却一股脑搬到自己车上，这点泥土算得了什么呢？

回到小区，玉玲开始动手做饭，岳母一边帮忙，一边闲聊，句句不离她的挣钱活路。岳父已经在外面工地找到一份临时工，一天两百还包吃住。起初他还不想去，嫌工资低，被岳母一阵数落，才不高不兴地去了。以当时的行情，两百对于有一定技术的岳父来说确实少了一点。拿岳母的话说，又没有文化，还嫌东嫌西的，有事做就不错了。像她这样每天困在家里，坐吃山空又有什么意思呢？老余也不好插嘴劝说，他这个女婿从来没有为岳母家做过什么物质金钱上的贡献，你有本事有能力，你拿钱出来补贴家用啊。岳父母从来不说，相反还经常拿钱来赞助他们。可是天底下有哪个丈母娘不希望女婿有本事呢？只是有些老人会想会做，不给女儿女婿添麻烦罢了。也许在他们心里，女婿对女儿好，女儿生活无忧幸福就好，至于大富大贵，也不那么奢望。不管怎样，从老余这方面讲，还是觉得有些愧疚的。只有对玉玲好，对二老好，才略微觉得安心。所以每个周末，要是没有特殊事情耽搁，都会和老婆一起回来看看岳父母，带点吃的买点用的，陪他们吃个饭，聊聊天，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都快吃午饭了，接到小甜母亲的电话，说小甜出走了，希望余老师帮忙找一找。老余听了大吃一惊，小甜可是班里的头号种子啊，又是班长兼科代表，且品学兼优，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问明原因，原来小甜周末起得有点迟，家长啰嗦几句之后就出门办事去了，回来发现小甜不见了。还留了一张纸条，叫家长不要找她了。想不到静娴身上发生的事又发生在小甜身上，看来天下的父母和孩子们多数差不多，一样的脾性，一样的行为，面对的是一样的困境，一样的烦恼。可是他又怎么帮忙找呢？家长提供了两个重要线索，一个就是家长听说小甜和班里的几个女生约起要去哪里，另外小甜出门带走了家里给她刚买的手机。这么一说，老余更加头皮发麻，这还了得，如果几个女生一起约着出走，那问题就更严重更复杂了。

他让家长把小甜的手机号码发过来，试着联系了一下，果然处于关机状态。也顾不得吃饭了，赶紧就联系另外几个女生家长。好消息是那几个女生都在家里，并没有出过门。为了落实清楚，他还分别询问了她们小甜最近有无异常状况，她们当天或之前有没有收到小甜的消息，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只有叮嘱她们，如果有消息，或者小甜联系她们，尽快告知老师。玉玲和岳母听说这个情况，也是替他着急。这刚接班就事情频出，尽管出事情的前因与他毫无干系，可这后果却需得由他来承担。昨天老陈与学生的冲突，不是由他去收拾烂摊子还有谁去？结果是给自己揽了一个上历史课的活。今天虽说是周末，就算没责任，说起来也是令人毫无颜面。更何况还是小甜这样的学生呢？即或小甜没出任何事，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笑话呢？看也无所谓啦，但愿小甜没事才好。

岳母把碗筷摆好，问他喝不喝点酒。哪还有心思啊，说不定一会儿还要开车帮着找人呢。

吃了几口菜，到底不踏实，就给小甜发了条短信：

小甜同学，我是余老师。如果你看到这条短信，希望你回复老师一下，我很担心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迷惑，可以跟余老师说一说。虽然才教你几天，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追求有理想的同学，你积极乐观，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我相信你，一定会战胜各种困难，取得属于自己的成功。你也要相信老师，一定可以帮你度过难关，成为你迈向成功的引路人。你可以发信息，也可以打电话，余老师一直等着你的消息。

发完短信，又把短信提示音加了震动设置，才继续吃饭。岳母听说小甜的情况，顺便就聊起外孙女静娴，叫他们不要给她太大的压力。他俩也不敢说起昨晚的事，自己现在想起来都还后怕，就不惊扰岳母了。老余只好把话题又扯到一边，聊起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工钱也不如前两年。正说到岳母的兴趣点，她便滔滔不绝地说开去。

吃完饭，老余准备去洗刷，岳母赶紧拦下来，三下两下就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去了厨房。玉玲白了他一眼，拧了他一把，也去厨房了。

他看了一下手机，小甜没有发来信息。想打电话问问小甜妈妈情况，转念一想，这种情况还是等家长打电话过来好一些。左右无事，只有躺在沙发上看看新闻。玉玲母女俩洗刷完，说要去玉玲外婆那里转转，顺便请亲戚们聚一聚，酬谢众人在她住院期间的探望。说好三点就回来，问他去不去。此时的他，已经有点迷糊了，眼睛都不怎么睁得开，胡乱应了一声。好像听岳母说了句“让他睡嘛”，随后就听到关门声。昨晚酒喝多了，为静娴的事又睡得比较迟，玉玲他们没走两分钟，他就睡着了。

该死的梦魇又来作祟了，弄得他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才醒来。窗外阳光斜射，刺眼得很。他腾地坐起来，几点了，怎么玉玲和岳母还没有回来？看看时间，三点零几分了。说好了四点接静娴，差不多应该出发了。打电话问问老婆在哪里，说是被外婆留住了，要吃了饭才回来，让他自己去接静娴。幸好母女俩是骑电瓶车去的，要是把车开走了，那他就赶不上接静娴了。起来洗个冷水脸，感觉神气清爽了些。突然想起小甜的事情，赶紧拿出手机查看，果然他睡着的时候，小甜发过一条信息给他：

尊敬的余老师，对不起，周末也让你为我操心。我没事，就是和家里发生了一些矛盾，一个人跑出来冷静一下。余老师，我现在很迷茫，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你如果有空的话，我想和你聊一聊。

他赶紧回复：小甜同学，不好意思，老师刚才睡着了。你在哪里，我现在有空，我来找你。

发了短信就出发去接静娴，希望两边都不误。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收到了小甜的回信，约在学校门口等他。他算计了一下时间，三点半之前能到达，然后接到小甜，再去接静娴，时间差不多。于是快速回复，叮嘱小甜务必按时在校门口等他。

到了校门口，小甜已经到了。问她告诉家里人没有，她便眼泪汪汪的摇头。他既不想又失信于静娴，又不能不管小甜。如果要送小甜回家就得往反方向走，或者就在这里等她父母来接，时间完全不够，真是左右为难。他突然想到，何不带她一起去接静娴，然后一起去参观C大。他也正好趁此机会跟小甜好好聊聊，同时也给静娴找了一个年纪相仿的伙伴，可以在以后的学习中相互帮助共同进步。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小甜，征求她的意见。小甜面带忧戚的脸上现出想往的神色，老余知道她很想去，但又顾虑着家里人。这孩子显然是第一次离家出走，虽然大胆了一回，内心实则是忐忑不安的。

只有先给小甜母亲报消息，并征求对方的意见。这事肯定得家长同意才行，毕竟小甜是未成年，又是女孩子。还好，小甜母亲听说找到了孩子，万分感谢，同意余老师带她去参观，希望他帮忙多开导。

一路上，小甜说了不少她家里的事。她爸爸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就春节的时候回来几天。她妈妈在当地工厂里上班，每天也是起早贪黑。她感觉父母关系不是很好，因为爸爸回来，也难得和妈妈说几句温柔话，而且他们时常发生争吵。她妈妈希望她能考个好高中，将来能上个好大学，但给她的压力很大，让她感觉妈妈就是在和爸爸斗气，要让爸爸看看自己一个人一样能把女儿教育好。爸爸倒是不给他压力，但又感觉对她漠不关心，成绩好不好都无所谓。最爱她的爷爷去年去世了，奶奶身体也不好，和妈妈经常闹不愉快。她作为晚辈，夹在中间，帮谁都不好，她感觉很无助很难过。

没想到自己还是走眼了，之前总觉得小甜应该是生活在父母和睦，条件优渥的家庭，所以才阳光积极，乖巧懂事。原来这都是表象，她的境况是如此糟心，她的内心其实也有脆弱敏感的一面，只不过被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了。多么不幸又多么坚强的小女孩啊，如果换成静娴，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表现。静娴比起小甜来可以说幸福得多，而后者却又懂事得让人心疼。也不知道两个女孩子能不能聊到一块，能不能成为好朋友？真希望她俩能快乐而充实地学习，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