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烦心（四）

不用说，这天的情绪是有点低落的。

回到办公室，看着眼前的一堆作业，真有一起推倒的冲动。

偏这个时候，同事老王又过来递上一支烟，叫他出去活动活动。他指一指眼前的作业，拿出几本来开始阅。他不想去活动，指不定又要说起那些烦心事。

偏老王也不来事，非拉他出去。

“走，走，出去活动一下，”

见他没动，把笔抢来扔桌上，“走嘛，铁人也要休息啊。”

“你——”老余真想发火，可他忍住了。不顺心也不能把火发在别人身上，他要学会管控情绪。况且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平时和老王关系又不错。

得，他轻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休息就休息。

刚出办公室，老刘正好下课回来，放下书本就跟过来了。

“老余，怎么样，李校叫你去说了什么”，他点了烟，还没有坐下就开始问了。

“没什么，就说点中考的事。”

老余能够跟他们说什么呢？说暑假培训有他名额，那不是显摆招人厌吗？说下一届自己可能当那个传说中的实验班班主任，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又不是他，那不逗人笑吗？至于那件丢脸的破事，更不可能说了，说了也是于事无补。

“听说没有，小郑那个班出事了。家长都跑学校闹了。”老刘又说起另外一个话题。

“不就是上个星期的事吗？你才听说啊？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啥上星期的事，就今天中午，才出的事！派出所都来了。”

老余也不是那种八卦，但惊动派出所，确实也是难得遇到，不禁有些好奇。正好不用扯到他今天的事，也就饶有兴致的听下去。

“不过跟上个星期那个调皮蛋确实有关联。你说这娃娃上周打架才请家长，这周又闯祸。还把小郑都搭进去了，小郑也是倒霉，遇到了。还把派出所都惊动了。”

“哎呀，老刘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咋回事？”

“那娃今天午自习的时候影响纪律，小郑就叫到办公室处理。那娃狡辩说某某女生悄悄弄他，他也去扯那个女生的书包，那女生用书挡了一下，不小心打了他的脸，他正要还手就被老师发现了。小郑本来最近就被班上的事弄得灰头土脸的，心头正起火，就骂了那娃几句。跟他说，谁弄你，你就找谁。话都还没有说完，那娃就跑进教室给了女生两巴掌，说是郑老师喊打的。正是吃涨饭的半大小子，下手又没轻重，把人家脸都扇肿了。等小郑发现情况，那女生不晓得在哪里找的手机，都通知家长了。结果家长来了，看到娃娃那个样子，就跟小郑闹起来，好像听到说还动手了。现在，派出所出面正在解决。”

老余想起去见李校时，听到的那句：照章办事，服从上级指令。是不是就是小郑的事？难道教育局也惊动了，要给小郑什么处分。看来烦心的不止他老余一个，真是替小郑担心啊，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但他并没有和老刘他们说起校长的话，毕竟那只是猜测。

“老余，幸好我们没当班主任了，太高风险了。”老王由衷地感慨道，他也是才两年没当班主任。

谁说不是呢？当老师有风险，当班主任尤甚。尽管老余目前为止遇到过的最大风险就是家长来找他说道，起因是他让旷课的学生背着书包回家请家长。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放到现在可是不敢那么干，万一学生中途出了什么意外，那罪过就大了。这些年耳濡目染，有多少骇人听闻的事件，什么溺水啊，跳楼啊，服药啊，想起来都怕。也许自己只是运气好没遇到罢了。万一哪天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类似悲剧事故发生，真的不敢想象。即使自己没有任何过错，那些相关责任也不是说轻而易举就能承担得起的。所以，管理学生严格归严格，谨言慎行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当然，当班主任是个细致活，甚至可以说确实是一门艺术。一味严厉或者一味温和都不是良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慑之有威，示之以范，规之以矩，服之以德，不但要综合运用，还得因材而异。就像武林高手，不但招式要丰富灵活，还得刚柔并济，内外兼修。有时候看似大刀阔斧，其实细致入微；有时候漫不经心，其实是苦思良久。总之一句话，既入此门，必得修道；有道可循，方得自然。这一点心得老余还是有的，这算也是他的另外一个小得意。所以回顾近二十年的班主任生涯，走过钢丝也罢，如履薄冰也好，一批批学生顺利送毕业，并且自感相对功德圆满。包括自己，一切都安然无恙，真的还不是仅仅运气好而已。

几个人在那又议论了一番，不免有狐悲之感。也不好评论小郑的是非对错，因为谁也没有在现场亲历。但对于学校里日益不良的风气，大家还是忧心的。特别像老余这种扎根在这里二十几年的教师来说，真的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那完全可以说是为师者的尊严。出去教研或者开会，别人问你哪个学校的，首先教学质量就说不起话，如果再因为校风差出过什么事，那真的就没脸面了。

铃声响了，老王想起有课，赶紧起身。老刘上厕所，老余则回到办公室。不管怎样，还是耐起性子把那两堆作业批阅完吧，让那些烦心事都暂且丢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