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真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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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苦闷(五)

峰娃叫赵云峰,就是那个经常给小郑惹事,又害得小郑即将丢掉班主任工作的调皮蛋。从小爸妈离婚,父亲从不过问他,母亲又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一个外婆管他。既缺管教,家里又溺爱得很,自然就养成了许多坏毛病,甚至有些飞扬跋扈。可气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从今天后期的表现来看,也并非就完全朽木不可雕。老余不准备严厉处罚他,新官上任未必就非得三把火。

他和同学打架的原因可气又可笑,趁同学不注意去脱人家的裤子。这种恶作剧行为,一般发生在小学高段的顽劣者身上。他都初二的大男生了,还搞这种事,你说可笑不可笑。这个年纪的学生自尊心是很强的,对方自然恼羞成怒,就推了他一下。这下捅了马蜂窝,他从来在班上横贯了,突然被人当众推搡,感觉被打脸了,于是立即还以颜色。自己随意伤害别人的自尊,而一旦自己的受到一点伤害,立马就不干了,你说可气不可气。这种思维,得教会他换位思考,得让他明白,尊重别人才能获得自尊。让他换位思考后,峰娃有所领悟,确实被当众脱掉裤子是很丢丑的事,换成别人脱自己的裤子,强硬回击那是必须的。这种认识产生后,还得教育他如何合理正当维护自己的尊严,强硬回击那是最后的选择。首先得不惹事,然后才能说遇事不怕事。

发生在德育办公室的事,峰娃也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原来陈主任罚他抄写《中学生守则》两遍,他认为那个同学至少也应该抄一遍,因为就算主要责任在他,对方也有错。所以就顶撞了陈主任,拒不抄写。陈主任批评他目无尊长,没有教养,他就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对着干。他觉得陈主任的话不仅伤了他的自尊,也伤了自己母亲的。母亲也让他认错,他偏不,还和母亲顶了嘴,被母亲象征性的打了一下,气不过就跑了出来。

经过短暂的接触以及通过与他的谈话,老余可以确定这是个外在看来桀骜不驯,内心又极度敏感脆弱的孩子。自尊心,好胜心很重,做事看问题都只从自己角度出发。他可以欺负同学,却不允许别人反击;他可以对母亲不敬,却不允许别人对他母亲不敬。老余也不指望,一次谈话就能彻底改变一个人业已养成的习惯。峰娃愿意和他交流,也能态度诚恳的听他说,那就已经迈出了改变的第一步。对于具有这样性格的单亲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还需要足够的耐性,要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

接下来的事情,有点让老余为难。峰娃倒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可是具体怎么处理,那是很繁琐的事,得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做细致工作。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是因偶遇管了一回闲事,就着落在自己身上了。现在让峰娃回教室,他倒是可以轻松一下,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就这样回去,无论对学生本人还是整个班级都是不利的,也会为自己接班以后的工作埋下祸根。让家长带回家反省,诚然也省心,可看到曾经的学生一副为难的样子,又不忍心。单亲母亲带孩子确实不易,要工作才能养家糊口,自己文化程度又不高,好不容易找到个工作,生怕就弄丢了。今天也只请到了半天假,公司同事已经打电话催了,她眼泪都急出来了。

罢了,这个师爷也不能白当啊。老余要了联系方式,就让她先回去上班。

“你看你妈妈,多辛苦。”他也不继续说教,点到了就行,说多了反而不好。

峰娃低头不语,眼睛眨巴几下,也涌出了眼泪。老余塞给他几张卫生纸,摸摸他的脑袋,“你娃娃还是很懂事嘛,晓得维护你妈妈,心痛你妈妈。擦一擦,都大小伙子了。”

“你今天是在我办公室学习,还是回教室学习,我给你选择的权力,你选哪样我都同意。”

峰娃看了一眼老余,埋下头寻思起来。老余观察到他的表情,一丝狡黠闪过,随后又表露出担心。老余能猜到他的大致心理过程:打了架,不但和陈主任吵架,还差点用石头砸人家。就这样没受罚就回教室,那当然是很开心的。回去呢,又可以获得自由,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不会就这么轻松吧,会不会还有什么条件?

“没事,你大胆选。你师爷说话算数,说过不处罚你就不处罚。”

“真的啊,那我选回教室。”

“可以,没问题。但我们得有个君子协定,你知道什么是君子协定吗?”

“晓得啊,我就晓得还是要给我处罚。”峰娃瘪瘪嘴,小声咕噜道。

“你娃娃,我说过要罚你吗?”,老余极轻地在他脸上拧了一下,“立个君子协定,不但没有处罚,还有奖励哦。”

“好,那你说嘛,什么协定?”

“君子协定,就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要信守承诺。就像余老师说过这次不处罚你就一定不处罚你,要不然我就不是君子是小人了。今天的协定很简单,就是你回教室后,今天之内不要做任何违规违纪的事,做到了我奖励你一瓶可乐。你看你做得到不?”

“啊”,峰娃伸伸舌头。

“怎么,怕自己做不到?”

“有点悬,那个,我选办公室学习,可以不?”

“可以啊,我说过任你选。”

“那,选办公室有没有什么处罚?”

“说过不罚你,但要做点作业,你不可能一点作业都不做嘛,你说是不是?我给你提供纸和笔,你练练字。就是把《中学生守则》上面你认为自己做不到的认认真真写一遍,这不算罚嘛。而且,你也不用站着,就坐在我座位上。你觉得怎么样?”

“那好嘛。”

老余把纸笔和《中学生守则》摆在他面前,让他坐下写。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峰娃的字还是写得不错,比大多数男生都工整。想来在他小时候,家里还是很重视培养的。

“啊哟,小伙子书写可以哦,比大部分同学都写得好,不错,不错!”

峰娃看看老余,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时,QQ的消息铃声响了,是陈主任发给他的,要他去德育办公室一趟。

他不大放心峰娃一个人在办公室,现在人交代给他了,他就得负起责任,不能出什么差错。等了一会儿,下课的老王回来了,他才把峰娃交代给老王。

走出办公室,就看见小郑的背影,他应该是刚离开德育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接班的事。

“老余,那边的事情处理好没有呢?”

“还在处理,不过看峰娃的态度有所改观了。”

“老余,这娃娃已经多次违反校规校纪,今天你也看到了,实在太恶劣了。学校这次准备要严肃处理,首先回家反省一个星期,来了后全校通报批评,并在全校做检讨。”

什么?不是说交给他处理,他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吗?这刚刚把峰娃安顿好,转眼工夫就变了呢?他是许诺过的,只要峰娃放下石头,就不予追究,这怎么能食言呢?

“陈主任,这恐怕不大好吧。本来,我还没有正式接手,今天只是碰巧遇到了。你叫我处理一下,我也没有推辞。我是当着你面承诺不给他处罚的,你当时也没有反对。你这不是让我在学生面前出尔反尔吗?”

老余也没有提峰娃拿石头冲过来那茬,是考虑了对方的面子的。就算当时是权宜之计,那不也是化解了一场闹剧甚至危机了吗?

“老余,这个事情,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对于这么恶劣的行为,必须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养奸,不然不足以正风气。”

你们商量过了?是他和小郑,还是全体行政?行吧,既然把他这个“临时工”排除在商量之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非要这么做的话,我持保留意见。我知道这娃娃今天所言所行确实非常糟糕,要严肃处理,也是他咎由自取。但我还是要提几点我的看法,第一,要处理就在我接班前处理,什么时候处理了,我什么时候接班;第二,这娃娃心理有一定缺陷,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做这么过激的事。所以你们要处理,就要充分考虑后果,他接不接受处理?不接受又怎么办?——”

“所以,老余,这事还得你想办法。你看怎么……”老余话没说完,就被截到这边来了。

“你想多了!”,老余脱口而出。此时真想骂人啊,这叫什么事?声音也有点激动。“我——我态度很明确,你们自己处理,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老余——老余——”,背后传来陈主任的呼喊,他更加快了步伐。

走到办公室门口,见到还在抄写守则的峰娃,他心里竟有一种愧疚感。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进去了,该怎么给这孩子一个交代?让他现在就回班,任由他们怎么处理,自己抽身不管?还是探探孩子的口风,看他愿不愿意接受处罚?或者让学校改变主意?似乎都有难度啊,这个夹板位让人难受。他踱步到楼梯间,小心点燃一支烟,心情郁闷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