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奈（八）
世事难料，该来的总归要来，要去的终究会去。有些路，铆足了劲也寸步难行；有些山，费尽了力也难以逾越。有些事想做却做不了，因为太多的规则设限；有些事不想做偏让你做，因为太多的羁绊驱使。一如坚固的山岩也难逃迟早的风化，亦如强硬的钢铁也不敌岁月的侵蚀。
老余一心要破除“逃不脱”的魔咒，结果却被越箍越紧。前几天还昂首信誓旦旦说绝不，难道今天就要低头委曲求全认栽？继续硬扛，那就谁的颜面也不给，但这能行？要不就从了，但又不符合他的风格，没道理啊。
日头虽已偏西，阳光正烈。走廊里没有一丝风，热气弥漫。花架上的绿藤被晒得精疲力竭，假山的喷泉显得有气无力。他却不想到里面去，不想面对眼前这种局面，就躲在斑驳的绿阴里，无聊地抽着烟。
“老余，你在这里呀？怎么不进去吹空调，外面好热。”
回头看见老张，知道今天的事更不好说了。
“老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给亲戚的娃娃补完课……侄儿媳妇来接的我，就是李刚的老婆。”
老张是数学老师，也是一把好手，找他补课的特别多。前几年，他就在家里组织补课，一屋子的学生，还分批次。来补课的一般都是熟人介绍的，或者就是亲戚朋友的孩子。也不知道收费是多少，有人说一学期几千，也有说上万的；具体到每节课，又说两百的，也有说一百的。但总的来说，比补课机构便宜不少。可能是因人而异吧，比如亲侄女，小外甥，就应该不会收钱。大家都说老张那几年挣了不少，周末两天基本就没有休息过。连老余的老婆也听得心热，劝他也补课。老余看不上那“三瓜两枣”，周末也想躲清闲，更何况没几个要补语文的。这两年，教育部门已明令禁止在职教师组织或参与补课，老张也就歇手了。但总有些亲戚朋友找他，抹不开面子，他就免费给他们补课，说好只补周六。老余也因此沾了光，把静娴送去老张那里补数学。人家亲戚交不交费用，他不管，他得交。于是老余就按补课机构的通常收费给，但老张说什么也不收。总不能让人家白补吧，就送点烟酒去，老张勉强才收下。略微算一算，一年至少也节约上万元。老张对静娴也是没得说，严格要求，悉心指导，有时候比对他的那些侄儿侄女还要用心。静娴的数学也有较大进步，有时还能考到120。所以老张这个情必须得记，有机会尽量得还。
老余真没想到今天会用这种方式去还这份人情，但得还啊。只是有一点他还想不通，这老张怎么就心甘情愿来做这个说客的？
“听说李刚的娃娃在小郑班上？”老余准备主动出击，打探一下虚实。他猜测，老张那么怕热的一个人，不会只为和自己打个招呼来受罪吧。
“就是哇，那娃娃成绩忽上忽下的，班上本来风气也不是很好，现在又出这种事，真担心高中都考不起。别说他爸妈焦心得很，我这个姑老爷也操心。哎，现在的娃娃啊，你说连高中都考不起，又做什么？”
这不是答案，想孩子有个更好的班级环境没错，考虑到他老余是合适人选也自然，问题是怎么就来当这个说客的？
“老张，我们兄弟俩推开窗子说亮话，今天这个饭局，是不是……？”
老张扯着衣领扇了扇，用纸巾揩了揩额头，“哦，李刚说好久没有看到过你，早就喊我约你吃个饭，他呢一直在外做工地，你也晓得，像他们这个工作又忙，应酬又多，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时间。今天上午他送娃娃到我那里补课，说起小郑班上的事，聊着聊着就说到你了，正好他今天没事，就……”
老张有点编不下去，他说的前半是真，后边就有点自由发挥了。他数学思维不错，语言组织能力就差了点，容易找到漏洞。李刚如果要请以前的老师吃饭，自然应该当面或者打电话通知。即使没联系方式，也可以问老张，怎么可能借老刘之口来约呢。至于他爷俩希望老余来接小郑的班，凭老张和自己的交情，完全可以明说，又何必大费周章？况且，这谁来接班，也不是一个家长应该考虑，能够左右的事。
老张应该是把重要的情节隐藏了，约老余吃饭并不是他的主意，最多算适逢其会。
“你说实话，是不是想喊我接小郑的班？”干脆单刀直入，无需遮遮掩掩。
“老余，一、二十年的弟兄了，你，我是相当了解的。小郑这个班，确实需要你去才能挽转的过来，你有这个能力。”
老余想进一步问他是否是李校授意，看着老张一脸为难的样子，也就没问。
“你就算帮哥哥一个忙，可以不？”
话说这份上，老余还能说什么。当面点头同意似乎为时尚早了一点，说不同意显然也不合适。
“老张，不说这些，这个事情我们下来再说。你老哥放心，你的情，兄弟记得到。”
老张拍拍他的肩，“老余，我也晓得为难你了。”
“哎呀，老张不说这些，走，进去吹空调，你看你汗都出来了。”他也拍拍老张的肩。
老余尽管没有明说，但算是有个基本态度了，老张应该是明白的。接下来的事，应该是李校跟他交涉了，老余总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就范吧，好歹得有个台阶下，至少要让他基本满意吧。
进去以后，大家也心照不宣，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或者当前的国际形势，诸如英国脱欧，美国总统特朗普。
服务员六点开始上菜，问需不需要分酒器。
大家都看向老余，“老余，你说，你今天说不喝，我们都陪你。”
“喝!咋不喝呢?难得周末聚在一起，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扫大家的兴。但先说好，我少喝点。哪个嫌少，先把我中午喝的酒补起再说。”
众人问他中午喝了多少，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数，老刘竖了大拇指，老张伸了舌头。
“厉害哦，老余。我酒量小，但今天舍命陪君子，喝醉算了。”李校也表态了。
老余因为打通了心理的一些关节，也不再拘束，时有搞笑语段，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喝酒的气氛很快就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