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奈（四）

周末睡了个好觉，醒来都快七点半了，心里很有几分愉悦，这是他一年多以来，醒的最迟的一回。

他的生物钟基本恒定守时，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开启了固定模式。平时上班再累再困，晚上十一点前是睡不着的；睡得再迟，早上六点半前后必醒。闹钟对他来说基本上是没用的，他有几次因为外出学习不用早起，还专门关了闹钟试了一下，结果一样。不过，老余是个把细的人，他不想哪怕一次无故迟到，所以每天睡觉前还是把闹钟调到六点半。

遇到周末或放假，老余也想睡个大懒觉，如果睁开眼看见天色大亮，他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但往往事与愿违，起来一看时间，又是六点半前后。他听说很多同事假期早上能睡到九、十点钟，羡慕得不得了；有几个能睡到中午，简直就惊为天人。

没办法啊，长期习惯铸就了。他也试过赖床，却一次也没有成功睡过回笼觉。有时候，真的好想长眠一次，昏天昏地睡它个三天五夜，把自己的瞌睡账彻底补上。但这完全是痴人做梦，对于正常人来说，用正常方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赖不了床，干躺着也没有意思，翻来覆去还影响老婆睡懒觉，那就只好起来。出去散散步或者小跑，到田间呼吸新鲜空气。回到家，老婆和静娴还没有起床。他洗漱之后，就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看手机上的文字新闻。

约莫八点，老婆起来了，照例骂他懒得很，不做早饭。他见老婆不很生气，就一本正经的狡辩几句，他知道老婆梳洗之后就会下厨房。如果她真气恼了，他就装模作样地去厨房，但不一会儿，老婆就来了，嫌他笨手笨脚撵他出去。这也是他们的假期日常，闹点小别扭，过得小舒心。

老婆做早餐时候，他就去敲静娴的门，叫她准备起床用早餐。一般都是两口子差不多要吃完了，静娴才慢腾腾地出来。老余也理解孩子，周末补补瞌睡，也是无可厚非。等她吃完便送去补课，上午在同事那里免费补人情课，下午则是花钱去培训机构补。

这天还在吃饭，母亲就打来电话，要他们早点回去吃午饭，特别提醒要带静娴一起。老余一边催促着静娴，一边打扫厨房卫生。这时，李校又打来电话，约他中午吃饭。去父母那里的理由昨天就用过了，只好把去岳父母那里的借口提前用上。虽然这等于是撒谎，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人在江湖，不但身不由己，有时还心不由己。李校闻言也没有多说，客套了几句就挂了。老余也是无语啊，这就锚定他了？他知道，如果接班这个事情不落在他头上，电话还会隔三岔五打来。其实有时他都替李校着急，作为一把手，安排个工作可谓煞费苦心。要权衡这边，要顾虑那头，话重了闹矛盾，说轻了没人听。但这不怪他老余，他真的算是做到了所谓的“顾全大局”，在工作上的确说得上“撑起”了。可是再旺的油灯也有枯竭的时候，再壮的牛也有力尽的时候。要油灯不灭，最好的办法是加油，而不是剪芯；要想牛卖力，最好的办法是添草，而不是鞭打。

把静娴送去补课，再把老婆送去做头发，他便一人先去父母那里。父母住在乡下老家，离得也不远，正是一碗汤的距离。他和老婆都希望父母搬来一起住，但老两口并不习惯城里小区的生活，让他们小住一两天尚可，超过三天必然要回去。

父亲是个不辍劳作的人，眷恋着他仅余的几分地。他一不进茶馆喝茶闲聊，二不好与人下棋打牌，至于跳舞，那更是嗤之以鼻。即或是一家人偶尔去下馆子，他也不去，宁愿在家下二两面吃。要是一家人外出旅游，他基本不参与。拿他的话说，年轻的时候什么没吃过，哪里没去过。的确，父亲从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顾家的人，一个人在外打拼，吃尽苦头。为了给家里攒钱，可以一个月不吃肉；为了节约路费，可以骑几百里路的自行车。现在到了古来稀的年纪，唯一的爱好就是下地种庄稼。粮食是不种了，因为地太少，灌溉也不大方便，于是就种蔬菜。几分地，他一季可以种好几种蔬菜，又按季节变化种类。父亲早晚都要去菜地，一呆就是两三小时，他把菜地收拾的井井有条，把蔬菜种出了技术含量。所以老余一年四季都不缺菜吃，每次回去总要摘几口袋或者父母摘好了送来。种的菜有时会被人顺手牵羊，父亲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但也不计较，也从不去捉拿现行。吃不完，他就会吆喝着母亲拿到乡镇上去卖，不论贵贱，卖出就行。满地的长势可人的各种蔬菜是他的劳动成果，而家里人喜欢吃他的菜，就是他最大的成就感。

母亲也七十出头了，是个乐天派。年轻的时候也吃了不少苦，父亲在外奔波，她就在家里劳作。一个人抚养老余兄弟俩，还要一个人种几亩地，还要养鸡养鸭养猪。老余兄弟俩小的时候帮不了母亲什么忙，等到有力气帮忙的时候，家里也没多少田地了，还不够父亲种菜的。父亲在外挣到钱交给母亲，她就开开心心购置家里的器具，改善家里的生活，剩余的就存起来。如果没挣到钱，她也不埋怨，把自己辛苦劳动的积蓄拿出来补贴家用。现如今，母亲清闲了，也不用下地不用养家畜了。除了偶尔帮父亲摘菜，卖菜之外，就是做点家务。闲了也常常去和老头老太太们打打小牌，外出参加老年团旅旅游。母亲常常嘲笑父亲不能与时代同步，还在使用老年机。她就不一样，追赶潮流，争取不与时代脱轨。所以，智能机使用，微信，抖音，网购一样不落下。她有时有不懂的，就问家里的年轻人，直到弄懂为止。家里清闲的时候，就在手机上刷刷抖音，斗斗地主，有时候还玩消消乐。她和父亲有不一样的爱好，在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最近一两年，父亲肠胃不大好，烟少抽了，喝了几十年的酒也戒了。母亲腿上又有痛风的毛病，走不得远路，也不怎么外出旅游了。二老的头发都已经花白，背也微驼了。老余每次回去看到他们，就觉得他们又老了一分，这时候总有子欲养亲不待的深切感受。是呀，父母为他们操劳了大半辈子，他又何曾给了父母什么呢？说物质，他们凭自己的劳动，什么都不缺；说钱财，不但没有给予父母一分半厘，有时候还要父母来接济帮补；说精神，自己也没有经常陪在身边，一周才回来一次，而且还来了就吃，吃了就走。

惭愧呀，上班为了学生，下班为了自己的小家，却把给予自己生命抚育自己长大的父母晾在了一边。父母日渐老去了，终将有一天要离去。人到中年以后，连他都觉得时间越过越快，更何况是父母呢？每每看到父母，这种感觉就愈加明显，而那终将离去的时间则更加迫近。他却无力地看着它慢慢的发生，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