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姐妹
秋风拂过，万籁俱寂。
顾南汐默默看着自家相公，忽然扑哧一笑。
“相公你别闹了呀。”
“所以娘子果然看穿了吧...”
“你和我说过这个笑话呢~”
顾南汐笑着摇了摇头，自家相公有时候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有时候又如同幼稚少年，总想去还原他心里的一个个故事和玩笑场景。
这几天她甚至看见他在偷偷练习抛球，嘴里还喊着什么“就决定是你了，小猫妖”...
幼稚鬼~
然后她就看向沈河身旁的女子。
这就是相公说过的小侍女吧，果然...有些平平无奇。
“抱歉啊，我家相公就喜欢开玩笑，你别见怪。”
“......”
顾绛绛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原先还真当沈河狗急跳墙，撒了这么一个谁都不信的谎，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竟成了他们夫妻游戏中的一环了吗！！？
她愤愤瞪了沈河一眼，后者却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家娘子，像极了汇贤雅叙的那只三目青狼。
讨厌鬼！
她很不爽的撇撇嘴，接着也朝他娘子打量过去。
果然一袭白衣，虽蒙着轻纱，可那身形气质却远超常人，令小侍女也微微有些恍惚。
然而当她迎上那双清冷而温柔的眸子时，她的心脏竟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这样的眼神，好熟悉啊...
“你昨天有空吗？”
“什...什么？”
顾绛绛回过神来，却看见沈河已接过他娘子手中的蔬菜和肉食，眼神诚恳的看着自己：“你昨天有空吗？”
“昨天...没空啊？”
“那就不请你吃饭了。”
沈河微微一笑，接着就把她往门外推去，最后被顾南汐一脸无奈的拦了下来：“沈河。”
“我在。”沈河乖巧站好。
“这位...嗯，这位姑娘。”顾南汐见自家相公没有介绍人家的想法，而这小侍女又愣愣的看着自己，只好朝她笑了笑：“一起吃吧，我买了好多菜呢。”
“哦...”
顾绛绛下意识点头。
不知为何，在这个女人面前，她内心生不起任何抵触。
而等她反应过来觉得不妥时，才发现自己已跟着他们走回了屋里。
“喂...”
趁着娘子在整理买回来的菜，沈河戳了戳小侍女的肩膀，小声道：“你能不能自然点？搞得咱俩真有什么似的。”
“啊？”小侍女眨了眨眼，忽然大声问道：“你是说你喜欢我吗！？”
“......”
沈河面若死灰，如遭雷击。
一阵莫名其妙的歌声也在小侍女脑海里响起。
【啊~哦，啊哦诶】
【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
虽不明白在唱什么，却似乎很符合这家伙的神色。
“先喝点水吧。”
顾南汐端来了茶水，看了看呆滞如傻子似的相公，目光最后停留在小侍女身上。
她刚才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
修士吗？而且还是六境修士...
莫非是发现了相公的秘密，才特意上门确认的？
若真是如此...
顾南汐眼眸里闪过一丝寒芒。
可还没等她出言试探，便发现对方也正傻傻看着自己，眼神有些茫然和疑惑。
“你…”
顾绛绛望着那副摘掉面纱后的清绝容颜，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想起了那个无论遇到任何危险，也会挡在她身前的倔强背影。
也想起了那个默默忍着饥饿，却给她端来一碗热粥的温暖笑容。
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夜晚，她总会缩在她的怀里，数着漫天星辰，然后甜甜睡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自己信赖、视作为神明的人。
却于那漫天飞雪之中，从视线里慢慢消失不见。
她离开了那座破庙，也从她心里彻底离开了。
“真的是她吗...”
顾绛绛不敢确定。
十多年未见，那个人的容貌早已变得模糊。
可她发现自己竟忍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有茫然无所，有紧张期待，但更多的还是愤恨吧...
骨子里的愤恨。
“你...怎么了？”
沈河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直到他看见小侍女脸上的两行清泪，这才彻底慌乱起来。
有点莫名其妙，还莫名有点心疼。
“娘子我真没有...”
“相公。”
顾南汐朝沈河微微摇头，她也察觉到了不妥，望着那双泪眸，她忽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
那是来自八境修士神魂上的直觉，也是血脉里静静流淌着的亲切。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轻问道。
“顾绛绛。”她冷冷答道。
随后小侍女就发现眼前这白衣女子神情一滞，手上杯子里的水也洒了出来。
‘果然是你！’
纵然谛听魔神仍在沉寂，可顾绛绛却已确信无疑。
于是体内灵力几乎瞬间暴起，只要她念头一动，这个女人便会烟消云散。
可随即她便愣住了。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茫然、惊喜、激动、愧疚...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作为一个拥抱。
很熟悉，也很温暖的拥抱。
“我好想你啊...”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似乎肩膀也被什么东西淋湿了，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
沈河傻傻地看着自家娘子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
娘子似乎从未如此失态，哪怕不开心了，她也只会默默抬头望着月亮，把心事都藏在心底。
她现在...是在开心着吧？
虽然是在哭泣，但沈河就是觉得她心里是在笑的。
不知过了多久，顾南汐终于将怀里的人儿松开，但手却依然落在她的肩头。
她眼眶仍然有些泛红，转头对沈河说道：“这是我的...”
“同乡，我们是多年未见的同乡，是吧，顾姐姐？”顾绛绛抽了抽鼻子，故意将“姐姐”两个字咬的很重。
顾南汐沉默了片刻，轻声道：“相公先去做饭吧，我想和...和她聊聊。”
“谁要和你聊啊！”小侍女猛然甩开她的手，眼神也凶巴巴的，但却下意识收掉了灵力。
“你客气点啊喂！”
“要你管！”
“沈河。”
“......”
沈河愣了好半响，终究还是一脸失落的挪向了炉灶。
他一边往灶台下丢柴火，一边怨念地望着窗前两道倩影，忽然笑了起来。
同乡吗...
女人都是大骗子。
......
“我没什么想和你聊的。”
站在窗边，晚霞投射在女孩的眼瞳里，她那平平无奇的脸蛋也多了几分娇艳，可她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
顾南汐没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她的小手。
顾绛绛甩了几下都没甩开，又怕用灵力会伤着她，只好冷笑道：“你现在这样是在作甚？做了亏心事的内疚吗？”
“我去找过你的...”
“什...什么？”
“我去找过你的，那个小镇，那座小庙，我去过无数次，可你却已经不在了。”
“是吗...”
小侍女静静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我等了你三天，却也未见你带什么老神仙过来。”
“你知道我独自在那个小破庙有多绝望吗！？”
“你知道那些流民看我的眼神有多可怕吗！？”
“若不是我师尊无意中路过，恐怕我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了！”
“这就是你说的你找过我！？”
“无非就是将生病的亲人抛弃之后，吃不香睡不着的愧疚罢了！”
她红着眼眶，声音也越来越大，以至于不远处的沈河也望来一眼。
小侍女并没有说，其实从最开始她就不想要什么老神仙。
只要姐姐能够回来，能够在死前见她最后一面，她也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可是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非还是同样歉疚的目光，以及猜不透的肮脏心思罢了。
“我那天确实没有过去...”
“呵...”
“我遇到了一些事情，以至于无法脱身...但我曾请求一位老者去看你，她很厉害，心肠也很好，可是她回来之后却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若是自己能亲自回去，恐怕就能见到妹妹了吧...
顾南汐确实很自责和愧疚，可她那时真的别无他法。
她那天刚踏入离山剑宗，就意外触发了上古传承。
仙天冠盖，炽烈千里。
她根本无法脱身，只好委托于她的师尊。
可是...师尊带回来的却只是一句噩耗。
她没有了亲人了啊...最后的亲人居然也离她而去。
绝望、自责、愤怒，让她几乎瞬间悟透太上忘情决。
人间已无眷念，自己又何必有情？
可她没想到，居然有一日会再次遇见那个“早已死去”的妹妹。
这让她甚至怀疑，师尊是不是为了让她修习太上忘情决而故意如此...
“真是笑话，这就是你用十多年想出的...”
顾绛绛忽然愣住了，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个穿着红衣，抱着酒壶，脚踏飞剑的疯癫老太，于那大雪纷飞之中闯入了破庙。
老太太在破庙里环视一圈，无视流民们敬畏的目光，最后走到了一个刚刚病死的女童身旁。
那个女童和当时的顾绛绛差不多大，也正因为年龄相仿，顾绛绛不忍心她死后还穿得破破烂烂，便把自己最喜欢的红色外衣披在了她的尸身之上。
或许也正因这件红色衣裳，老太太默默伫立许久，最后深深叹了口气，飘然离开。
那一袭红衣在天地间飒然而去的身影，给年幼的顾绛绛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她当时真的很羡慕很羡慕啊，然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很傻很傻...
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欺骗，而去修习能听到所有谎言的谛听魔决...
“我...”
顾绛绛躲开白衣女子的视线，兀自嘴硬道：“就算这样，我还是不会原谅你的。无论你有什么苦衷，那三天你也还是没来找我，你让我承受了十多年的苦难...”
好像也没有多苦啊...
如今我修行有成，这女人却还只是个凡人...
但气氛都到这儿了...
小侍女忽然眼睛一亮，呵呵冷笑道：“你夺走了我十多年的幸福，我也要夺走你最在意的东西。”
“譬如？”
“譬如你家相公！”
“啊切！”
沈河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又莫名其妙望向窗边。
他依稀听见了“相公”什么的...
我怎么了？
沈河露出了三目青狼似的疑惑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