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杨志成：绘本界的“太极推手”

第一节
生平与创作

杨志成1931年生于天津，父亲是中国著名建筑工程师杨宽麟。他出生后不久，全家因“九一八”事变而南迁至上海，杨志成在上海度过了少年时期。杨志成17岁的时候，与家人迁往香港。后来，20岁的他独自一人赴美国求学，就读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立大学建筑系，研修建筑设计，后又转到洛杉矶艺术学院学习广告设计。毕业后，他在美国定居，先是从事广告插画工作，后因兴趣转向儿童文学，将绘本创作选作他安身立命的道路。

杨志成是享誉世界的插画家和儿童文学作家，是华人在国际儿童文学舞台上的骄傲。他著作颇多，一生创作了近百部图画书，其中近20本是由他本人独立创作完成，其他作品则是为他人的作品配图。1962年，他小试身手，创作了第一部绘本《自私的老鼠和有关自私的故事》（The Mean Mouse and Other Mean Stories），荣膺美国“平面设计协会优秀作品奖”（AIGA）。从此，在绘本艺术之路上，他一发不可收拾，屡获大奖。1990年，他的《狼婆婆：中国版的小红帽故事》（Lon Po Po: A Red-Riding Hood Story from China，1989，简称《狼婆婆》）被授予“凯迪克金奖”（Caldecott Medal），标志着他的作品进入成熟期；《公主的风筝》（The Emperor and the Kite，1967）和《七只瞎老鼠》（Seven Blind Mice，1992）荣获“凯迪克银奖”（Caldecott Honors）；他还曾两获国际大奖“安徒生奖”（Hans Christian Andersen Medal）的提名；2016年，杨志成被美国插画家协会授予“终生成就奖”；2020年，杨志成荣获“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之“年度作家”奖；此外，他还多次获得《纽约时报》十佳图画书奖。

杨志成的创作具有一种独特的艺术气质，主要表现在他对中国传统文化异乎寻常的关注和坚守。他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广泛借鉴中国民间故事和传统艺术，成功地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传递中国价值观，展现了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传统。他谙熟中国传统故事，很多创作都在中国传统故事的基础上进行改写和诠释。有讲述中国十二生肖由来的神话故事《生肖鼠的故事》（Cat and Rat，1995）；有令人捧腹的民间故事《父子骑驴》（Donkey Trouble，1995）；有发人深省的寓言故事《塞翁失马》（The Lost Horse，1998）；有介绍中国传统儿歌的《孺子歌图》（Chinese Mother Goose Rhymes，1968）；还有介绍中国谜语的《高山上》（High on a Hill，1980）。他深深扎根于中国传统文化，善于利用各种中国传统文化符号，在作品中广泛借鉴和吸纳中国传统艺术和文化元素，例如水墨画、剪纸、皮影戏、书法、诗文、谜语、屏风等，全方位地向世界展示中国传统艺术的魅力。这样的例子可以说是不胜枚举。他借鉴中国水墨画，以写意的方式在《狼婆婆》中讲述了三个中国女孩如何与一头恶狼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他借鉴惟妙惟肖的剪纸和中国文人画，在《公主的风筝》中描绘了一个聪慧勇敢的小个子公主；他还借鉴西方拼贴手法，在《饥饿山的猫》（The Cat From Hunger Mountain，2016）中展现了丰富多元的中国元素，如春节对联、龙纹图案、蜡染图案、方孔铜钱、中式花瓶、中式窗棂、丝绸罗缎、红色灯笼、梯田风光等。拿起这部绘本，读者就仿佛走进了中国文化“大观园”。

在主题内容上，杨志成的绘本艺术丰富而多元，展现出一种“文明互鉴”的开放式心态。不管是独立完成的作品，还是为别人配图的作品，其中既有中国传统故事，也有日本、波斯、意大利等国优秀的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还有世界其他国家的当代故事。对于为何要创作绘本，杨志成曾表示：

我参与儿童绘本工作的动机，一方面是想要引介中国的故事——我们有太多好故事了，我小时候一直听父亲和家人给我讲故事。另一方面，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来到美国，我也希望多理解西方的故事，好拓展自己的眼光和表现形式。每次我投入一个异域文化故事，我都从中受益匪浅。

如他所言，杨志成的创作多以各国民间故事为主要内容，以现代叙事手法赋予了传统故事以新的活力，他的创作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文化使者。

杨志成因沿袭中国传统文化，同时又不固守一隅，不恪守陈规，在艺术道路上求新求变。杨志成对自己的每一次创作都要求严苛：“在我开始一项新项目之前，我自己必须要被打动，因为只有进行令人兴奋的事情的时候，我才会成长。”有着如此严苛的创作态度和一颗赤子之心，他积极地将中国传统美学观点与西方设计理念艺术地融为一体，不断拓展绘本艺术的边界。在人生的每个阶段，他都在尝试学习新的东西，几乎从不重复自己，不愿意简单沿袭曾经成功的创作模式。他对不同创作手法、创作媒介和创作理念都抱有开放的心态。在艺术手法上，他的创作将传统与创新相融，坚持用作品诠释中国传统文化，具有浓郁的东方韵味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并博采众长，融合西方艺术理念和技巧，勇于尝试具有不同审美意趣和艺术风格的绘画方式，创作出一部部独具一格、东西兼容的作品。他会根据故事的不同，寻求最适合每个故事的画风与媒材。简言之，他的画风各异奇趣，但共同点是都或多或少地带有中国文化的痕迹。他的笔法一直在变，但不变的是他那颗中国心。

周作人对儿童文学曾有过一番精到的言论：

大抵在儿童文学上有两种方向不同的错误：一是太教育的，即偏于教训；一是太艺术的，即偏于玄美：教育家的主张多属于前者，诗人多属于后者。其实两者都不对，因为他们不承认儿童的世界……我觉得最有趣的是有那无意思之意思的作品……空灵的幻想与快活的嬉笑，比那些老成的文字更与儿童的世界接近了。

周作人的这番话点明了优秀儿童文学的堂奥，从某种意义上说，也道出了杨志成绘本的魅力所在。简言之，他的绘本兼收并蓄，跨越了文化的藩篱，既好看又好读，寓教于乐，表现出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就阅读对象而言，儿童文学存在三个层次：幼年文学、儿童文学和青少年文学。从表面上看，杨志成的绘本主要受众群体是幼童，但因为其精湛的艺术手法和深邃的创作思想，让作品跨越了年龄，成为老少咸宜的艺术佳品。杨志成在西方世界的成功值得国内绘本创作者深思和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