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民国的风云(一)。
一九三一年的秋天,大上海风起云涌,落叶漫卷高楼,路上行人冲冲,气氛十分的诡异。
有日本僧人挑衅打砸三友实业,引来无数人围观。
这一天,马玉山路的三友总厂,有民族民间杂技团在这里借场地准备演出,票已经卖了不少,可杂技团的老板辛国华却愁眉苦脸,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戏台子都搭好了,这要是没法演出,只怕民族民间杂技团的声誉从此就要雨打风吹去,彻底从这块土地上永远消失了。
自从我从父亲手上接手这个杂技团,不是遇上护国运动就是新文化运动,这是要我死的节奏啊!
难道真要我给大清帝国陪葬吗?
可我就是一介草民,不偷不抢不拿人红包不坑蒙拐骗偷的,这老天爷咋就不开眼呢?
满心希望在大上海赚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钱,维持杂技团的日常开销,如此看来只怕是要事与愿违咯。
辛国华内心的悲哀,无人能懂。
从三友实业内部获得的消息:日本僧人自号天崎启升的,一直在这边捣乱。
胳臂义勇军也是气势汹汹,好像这场架说打就要打起来了。
辛国华那叫一个急啊!
三友实业的朋友也是不地道,这种事情,要提前告知我才对啊!
现在我戏台子都搭好了,票也卖出去大半了,晚上就要开演了你们才告诉我要注意日本人的动向,尤其是驻扎在淞沪沿线海上的日本军舰,有可能会派兵冲击三友实业!
辛国华从好友处出来时,一路上都在诅咒他的好朋友。
十年来一次大上海,我就这么倒霉?每次都会遇上找茬的主?
上一次,是黑社会和革命党。
这一次,要遇上更残暴的外国强盗?
辛国华一直想正常开演,可朋友提醒他不如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辛国华不甘心啊!
难道,是我这民族民间杂技团注定与大上海无缘无份?
不然为何每次上海巡演都要出幺蛾子呢?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可千万千万别再出现啊!
上一次,台柱子将悠然就被几个兵痞子给霍霍了,这一次可千万别再发生同样的事故了啊!
上一次小妮子就差一点上吊得成了。
要不是自己和李九春好说歹说将她劝住了,只怕是这杂技团早散伙了。
辛国华越想越苦闷,进了杂技团也没发现对面有人,迎头便撞了上去了。
“哎呦喂!八嘎牙路,瞎?”
“哦呦!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抱歉的很,走神了走神了。”
辛国华抬头看时,一个面色铁青的家伙正龇牙咧嘴的揉着下巴。
旁边还有一个美人坯子笑呵呵地正看着他,笑容里似乎有万千宠爱娇笑苟活,也有万千野兽正狂奔于其中……。
妈呀!这是什么东西。
辛国华知道遇上高手了。
虽然头顶此刻火辣辣的疼,可他知道是自己撞了别人,只能忍着痛,耐心地与人道歉着。
那人目测有一米八不到点,虎膀熊腰,威风凛凛。
虽然辛国华自己也不矮,可面对此人,还是矮了大半个头。
很显然,是自己撞到人间的下巴颏了。
从他们不伦不类的古装打扮看起来,应该不是时下的中华儿女。
“八格牙路?”
小日子来得这么快?
辛国华已经在滴血的内心越发悲催了。
“先生,实在对不住了!却才心中苦闷,走路不看天,撞了先生小人给您赔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宽恕了我吧!”
辛国华这一辈子,走的都是与人赔礼道歉讨生活的买卖,习惯了别人的吆五喝六,本能的赶紧笑脸相迎,不停地道歉起来了。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美人坯子,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田大人说了,看你态度还可以,道歉赔礼就不必了,带上你的队伍到我们军舰上面表演三五天,他若看高兴了大大有赏。”
小美人和辛国华差不多高些,一笑两酒窝窝,勾魂摄魄的眼神直勾勾看着辛国华的眼睛说道。
感情人家是冲着这个来的,辛国华不敢犹疑,满口答应了下来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两位官爷了。”
“那就这么定了。三日后,虹桥大日本军部,欢迎辛先生的来访。告辞!”
美人坯子搀扶着呲牙咧嘴的田大人,袅袅娜娜向门外走去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钱赚就行!”辛国华自言自语的向内走了去。
还没到杂技团的集体大卧房,就听见了一阵甩砸东西的噼里啪啦声。
紧接着是将悠然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传入辛国华的心扉。
辛国华结过一次婚,前妻是个唱京戏的花旦,被辛国华的空杯来酒和无影手给折服了,从京剧院逃了出来跟着他四海为家。
可惜玉人难入江湖情,颠簸不平的江湖路没走多远,第二年便在两广的逃亡路上含恨离世了。
临了她拉着将悠然和辛国华的手,叮嘱他们要彼此照顾,好好的活下去。
辛国华听着将悠然的哭喊声,愣在了用木板临时遮拦的房门口,早已经欲哭无泪了啊!
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国华,别犟了!拿了钱赶紧走吧!不影出对你们对观众都是一件善莫大焉的好事情。那边,不定早晚就会杀入城来。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趁着夜色悄悄的出城,我这边给你安排好。走吧!有多远就走多远。”
朋友的提醒,再次在辛国华的耳旁响起。
难道!
我真要失信于人了?
这收了钱不演出,跟骗子何异?
辛国华等里边不再闹腾了,这才小心谨慎的走了进去。
“当家的,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来了一个日本人,还带着个翻译。他们要悠然姐去那边伺候他们呢!说什么是为了大东亚共荣,要悠然姐献身世界和平的伟大事业哦!九哥差一点就跟他们动刀子了。当家的,你猜怎么着?那厮手里有家活,黑乎乎的巴掌大小,从腰杆上面拔出来“砰”的一声就把悠然姐的粉盒给打成碎片了呢!还问九哥说是他的枪快还是九哥的刀快。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九哥拦着,我就要冲上去弄死他们了。”
小辛子咋咋呼呼的跑过来同辛国华讲述起前因后果来了,碎碎念道。
辛国华脑子里边闹腾得厉害,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快被熬干了,面色苍白,不免就有些头晕眼花了起来。
李九春时年一十六,比却才叽叽喳喳讲因果的小辛子大两岁,他们都是辛国华在半道上捡回来的流浪仔子。
“小辛子,别说了。叔知道了。跟你们说多少遍了,在家喊叔。不分场合的喊当家的当家的那多生分啊!没事,有叔在呢!他们祸害不了咱们。”
辛国华强压了一口从胸口流窜到喉头的热流,努力说了最后一句话,便咕咚一声栽倒下去了。
民国的风,来自于海上。
正在马玉山路狂奔。
民族民间的白云,来自于浩渺长天,正在虹口道场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