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色江山之满目山河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4章 玉碎了

手指无意识地在垂在身侧,微微痉挛,一步一步,任雨水将她肆意包裹。像那夜漫天的大火,熏燃整双眼眸。天地之大,却只剩下无尽茫然。

所谓的十年时光原来脆弱到不堪一击,长久以来的坚持与活下去的信念骤然倾塌,失去一切的人,可怜至极。

“哼,上月哥哥才不会像他父亲那样!他待我很好,很好很好!而且我知道,他此生也只会喜欢我一个,我是他唯一的太子妃,以后是他的皇后!”

因为随她,陆府才会招来灭顶之灾,她的亲人葬身火海,她的玩伴悉数离开。她从人人艳羡的高门贵女跌为可以肆意欺辱的罪臣之女,从至高无上的云端坠落无边无际的苦海,都是拜他所赐。

为他,她临在悬崖边沿,早就退无可退。如今他却亲手将她推下,让她跌入谷底,支离破碎,永世不得超生。

看到她怀里抱着自己的鞋,全身湿透,同样的狼狈,陆锦画微牵唇角,缓缓抬头,对她淡淡一笑。

迷迷糊糊醒来,昏黄的光映入眼帘,安雯细声哭着,拿着帕子替她擦脸。她勉强眨了一下眼睛,想说什么,又觉喉咙干涩,双唇颤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顾黎叹了口气,收回手指:“比带回来那时候好上两分。不过若这贴药服下去还没有起色,只怕真要给王妃准备后事了。”

安雯手腕一松,帕子瞬间坠去地上,她慌忙跪下给顾黎磕头,连声乞求不断。

顾黎摇摇头:“安雯姑娘你也别行这大礼了,王妃近来身子原本就有恙,眼下还淋一场大雨,再加上小产……这,这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顿了顿:“且这滋补的用药需要花大价钱……”

安雯噎了一噎,陆锦画平日并没有存多少体己银子,秦翊也甚少给她赏赐。前几日用药花去大半,眼下身边的银子除开诊金,所剩寥寥无几。

害怕顾黎因为她们给不出银子断药,安雯立马哭着抓住顾黎的手:“顾大夫,安雯知道你妙手回春,本事厉害,求求你,求求你!”瞥到陆锦画腰间垂下的一缕玉穗,猛地回神:“还请顾大夫跟王爷说上一声,不管我家主子之前和他吵了什么架,有多不愉快,可一日夫妻百夜恩不是?主子这次小产,那是他的骨肉啊!人命关天,他定然会疼惜两分的……”

安雯满怀希望地迎上去,顾黎却摆手道:“王爷说那孩子指不定是谁的,他不想管。”

安雯一张白脸顿时气得通红,指着门外破口大骂:“他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信口胡诌中伤我家主子清白?我家主子到底怎样他分明一清二楚,为了那些狐狸精,他忘恩负义,伤了我家主子一次又一次!如今还薄情寡义至此,是非逼着我家主子去死吗!”

“哎呀,你小点儿声小点儿声。”顾黎赶紧劝她。默了一瞬,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不过有件事还真叫安雯姑娘说准了,我去的时候,王爷怀里确实还搂着一个美娇娘,两人嘻嘻哈哈的……”

安雯狠狠咬牙,牙齿碰撞,咯咯作响。颤抖的呼吸声从她唇边溢出,顾黎正想再劝她两句,冷不防她一把拿起针奁里的剪子:“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给主子讨一个公道!”说罢直径往外冲。

这世间,落井下石也不过如此。她的处境已这般艰难,他还不忘再踩上两脚。

从头到尾他都不曾信她,说得那些甜言蜜语更似虚与委蛇,既然逢场作戏,又怎会顾惜她肚子里的孩子?

手忍不住挪移到平坦的小腹上来回抚摸,倘若她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她定然不会放任自己淋雨,那般摧残折磨自己。不管秦翊爱不爱她,这小生命既是来了,她便要拼了命去呵护。

陆向晚早就感知到顾黎身上的蛊虫,在他要暴露之前,先一步用蛊术将监视她的拾柳引入昏睡。

推开那扇修补后的破门,顾黎满脸喜色,迫不及待地跟陆向晚邀功:“成了,那血蛊我已经中在她身上了!”

以为她是对自己做的这事不满意,顾黎又赶紧道:“王爷那儿我也去传了,说王妃是风寒加月信,所以才严重了些。王爷眼下看起来无心搭理王妃,只说好生照顾,别无其他。”

“别无其他?”陆向晚眼尾上挑,媚眼在顾黎身上流转,“虽然我不算特别了解秦翊,但就他那份心思,哪怕不去探望陆锦画,也断不会亏待了她。说吧,给了你多少银子?”

陆向晚不耐烦地挥手:“算了,我也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多余的银子你拿便拿着,但要记住,财不露白,免得到时候给我惹事。”收手正了正发髻:“你同陆锦画说了她小产?”

顾黎面如土色,紧张到嗓子发紧。陆向晚的本事他见识过,取人性命不过眨眼之间,而那法子还极其残忍可怖。他不怕死,但娘子受那七线续命蛊所牵制,如今体中已存六线,今夜事成便可得最后一线,断不能功亏一篑。

有短在陆向晚手上,顾黎只能不断求饶,又说好话哄她开心。等到口干舌燥,陆向晚的脸色终于稍有缓解,冷哼一声,坐回原处。

正要自请告退,就听陆向晚道:“她身上的血蛊会让她周身失血,最终形容枯槁而亡,不过所耗时间甚长,少说也要大半个月。”

陆向晚轻笑:“这段时间你先对她对症下药,等她血气足些,我才能抽了她的血来喂养我的宝贝蛊虫呀!”

顾黎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尽管陆向晚常年敷着面纱,他还是能猜出她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加之都姓陆,答案更是昭然若揭。一想面前女人对血亲都能如此心狠手辣,更何况他一个外人,他的心尖颤了颤,再次试探开口告退。

这次陆向晚指尖微挑:“去吧。”默了一瞬:“等等,待她死了,你将她眼珠子给我抠出来。”

“那眼珠子里有最后一线续命蛊哦!”陆向晚娇笑连连,忽又止住,阴恻恻望他,“所以你自己看着办。”

原以为陆锦画会一蹶不振,就此倒下,但她却一反常态,不仅乖巧喝药,乖巧吃饭,甚至还不顾身子疼痛,每日去院子里活动筋骨。

“咱们主子……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红桃满脸担忧。她已经失了一个主子了,不想再失第二个。

香杏觉得她的话不吉利,可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听闻小产后的女人身子极虚,需要缓慢进补才能恢复几分,怎么主子看上去却只像染了一次普通风寒?

“唉,不明白,”香杏收回目光,“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干活吧!万一主子真是回光返照,好歹能让她舒心地走。”

安雯却不管那么多,只要陆锦画还活一日,她就要好好伺候。哪怕也觉得陆锦画这次恢复得蹊跷,但见她绝口不提秦翊,只道这是心病好了所以一切迎刃而解。

陆锦画凑去她耳畔,神神秘秘道:“之前你不是说想叫我找表哥做这今后依靠?”

陆锦画又道:“我也想通了,待在这里委实没几分意思。待会儿我便写一封家书,安雯你先替我送回家去。等过两日雪不那么大了,我再乘马车过来。你觉如何?”

安雯喜上眉梢,眉眼弯弯笑道:“小姐您想通了就好!就算您不愿嫁给温小侯爷,住在温侯府也定然比在这里好上许多的!”

“是呢,”陆锦画牵过她的手轻轻拍抚,“所以你去准备吧!切记一点,瞒着那两个丫头,不,瞒着所有人,谁也不要说!”

“当然!”安雯慎重点头,“奴婢知道其中轻重,您放心!”欢喜得跟只出了笼的麻雀,蹦蹦跳跳朝侧室跑去。

写完最后一句,将信纸叠好,装入信封中,又用红漆密封。确认无误,陆锦画才将信递到安雯面前。在安雯要接那瞬,她又笑着收回。安雯“哎呀”一声,噘嘴道:“小姐还拿我打趣呢!”

眉目间浮起一抹忧伤,怕被安雯这人精识破,她又赶紧把信递了过去,抿唇做出两分娇羞道:“记得,这信一定要你亲手给表哥哦!”

王妃差贴身丫鬟回娘家送家书,这样的事偶尔一回并不奇怪,所以得到消息,朱逢春也没有阻拦。只是后来想了想,还是给秦翊报了一声。

秦翊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奚怜儿寸步不离地立在一旁。听完朱逢春所言,她嗤笑一声,不屑道:“那丫头也是古灵精怪,前些时候闹得那般大,眼下又安静如此。送信?怕不是回去请救兵,或者告王爷您一状吧!”

怕她出事,怕她被翎羽堡那俩不安分的老东西杀掉,才会答应被奚怜儿监视。

走神间,又有药的苦涩气息从外室传来。奚怜儿一默时间,知道他要换药,不待朱逢春提醒,先开口道:“半盏茶时的换药时间,过时我便进来。到时候若瞧到些什么,王爷可别怪我贪了您的美色呢!”扭着腰肢而去。

五十鞭戒不算大惩罚,却也能叫人皮开肉绽,每日每夜经历钻心入骨的疼痛。

朱逢春常年服侍他换药,已是见怪不怪,但这次他受伤根本就是无妄之灾。想到他这一身伤全是拜陆锦画所赐,再想那日他离开前看到陆锦画眼神空洞,仿佛失了魂儿的模样,朱逢春不免小声叹气:“临萍院这两日异常安静,您若是放心不下,奴才晚些时候差个伶俐的去瞧瞧?”

他是男人,男人自然不懂月信期淋雨意味什么,但听顾黎说她命悬一线,需要好好调理,他自是心急如焚。但和左溢、奚庆的约定尚不足一月,时间太短,他背后的部署还未彻底成型,贸然动作,只会着了关心则乱的道,主动把话柄给对方递出去。到时便两头皆空,护不了自己,更护不了她。

低头看向那一道道鞭痕,耳畔仿佛响起那日她在雨中声音喑哑的质问,他目色灰暗,怅然叹息。

后门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若在昔日她可能还不好混出去,眼下她只是个不受宠的王妃,早就被秦翊丢弃一旁,那他们也没什么好尊重的。见她要出门,彼此错身,佯装没有看到。

刹那间,她突然觉得肩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所有枷锁瞬间消散,无影无踪。

再也不用担心他身边这个女人那个女人,亦不用在乎他到底爱不爱自己。自此一去,山遥水阔,她不再是他的,而天地却都是她的。

借着月色,她颔首看向手掌。被破碎的玉片划破后的斑驳血迹还未完全干涸,她凝望片刻,牵起唇角,不屑一笑。

原本该红桃侍奉陆锦画起床梳洗打扮,但红桃有事,临时差了其他小丫鬟去。那小丫鬟从未见过世面,一听能进去侍奉王妃,紧张得回去换了好几身衣服。等她换好端了水盆往里屋走,发现里面空空荡荡,还以为王妃是等不及她伺候,自己梳洗了外出散步去了。

联系昨日安雯独自回温侯府送家书的事,秦翊眯起眼睛,不悦道:“毕竟是王府中的王妃,也是本王拜了堂成了亲的发妻,不声不响前去温侯府成何体统?去,把她的马车拦下!”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奚怜儿听。

奚怜儿并不在意拦人与否,反正这也不算他们见面,也就对朱逢春点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