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保育院
陈广笑过之后，刷准考证走出校门，来到冷风嗖嗖的通道。
衣兜里的柔性屏一直在振动，陈广没去理它。
他戴上口罩、手套和帽子，慢跑起来。
跑不多时，悬浮车来到身边，
滴滴！
智械司机摇下车窗，“帅哥，坐车吗？”
“跑步，不坐！”
“那你腿着吧，看把你能的。”
司机摇摇头，拉升悬浮车走人。
陈广眼神平静、保持放松舒缓的跑步姿态，
差不多一刻钟，转过一截弯道，陈广的眼神一动，
昏黄的路灯下，立着空空荡荡的一个破椅子，
寒风呼呼的刮。
陈广慢跑到路灯下，用手摩挲着椅背，想了想，在椅子上坐下，脱掉手套，掏出两根樱桃味的高级营养膏，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喂，不是跑步吗，坐这儿干嘛？”
悬浮车又绕了回来。
“我在思念我姐，”陈广吞掉营养膏，看着智械司机，好奇道：“智械司机也会梦到喜欢的人吗？”
“...靠！”
沉默片刻，车门打开，“上车，今晚做好事积功德。”
陈广起身爬进后排，伸了个懒腰躺在座上，道：“小月亮保育院。”
“保育院？”智械司机从后视镜看一眼，哑着嗓子道：“小兄弟从保育院出来的，考上剑南高中了？”
“没错。”
“牛逼！这把真有功德。”
悬浮车发动，陈广道：“知道怎么走吗？导航上没有。”
“去过！”
智械司机开车，陈广望着车窗外霓虹招展的街市，默默想着心事。
“到了，下车吧！”
半个小时的车程，司机接了个催还车贷的电话，骂骂咧咧转车就走。
陈广沿着熟悉的小径，穿过铁门，走进这座有些破败的小院，
院门口挂着橙黄色的灯牌：小月亮保育院。
这朴素温暖的灯牌，跟街市上那些五颜六色、声光污染的招牌，简直不是一个画风。
进了院子，陈广嘴角就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访客请登记。”
门口的老旧机器人呆板地来到陈广面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壮哥，院长睡了吗？”
陈广一边接受扫描，一边看看整洁的院子，黄色的落叶在院角扫了一堆，体育器材区、露天教学区、电影放映区...院子里的布置十多年都没有变过，许多器材都老旧了。
“院长没睡，”机器人拍了拍脑袋，“是小广啊，最近硬盘有些坏道，脑子不好使，记性时好时坏的...你自己去找她。”
“明天叫个维修给你修修。”
“唷，小广阔气了，还是姐姐给的钱，可不敢乱花，她也辛苦...”
机器人大壮顿了顿，又拍拍脑袋，“这脑子，别怪我说错了话啊，小广。”
“没事。”
陈广抱了抱大壮，穿过院子，沿楼梯走上保育院的三楼，
虽然尽量放轻脚步，老旧的铁楼梯仍然嘎吱嘎吱作响，
二楼宿舍里，有还没睡的小孩，隔着玻璃偷看陈广，
陈广冲他们做了个鬼脸。
“还逗小孩呢，多大的人了！”
一个满头银发、披着旧毛线衫的老太太走出三楼的楼梯门，又埋怨又惊喜地看着陈广，“怎么这么晚还来啊？”
“英婆婆，我考上剑南高中了，过来报喜！”
“唉哟，你这孩子！”老人家欢喜得不得了，拉着走上来的陈广往回走，不忘给还没睡的几个小孩投去严厉的瞪视。
...
院长室里，英婆婆给陈广倒了杯热水，拉着他坐下，上下端详，“又瘦了，又瘦了，备考吃了不少苦吧？”
“考上就行，”陈广憨笑，“不瞒您说，我憋着一口气，就是想着考上剑南高中，这样院子里也能领到教育院一份奖补经费。”
“你呀，嗨！”英婆婆干瘦的手搭在陈广手上，“你姐姐也是，你也是。我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你比别人更不同，不能植入义体...你姐能看见今天该多好。动物帮那帮杂碎，我想起来都恨呐！”
陈广抚着老人的背，温言道：“我今天考试成绩不错，还得到学校一个兼职，每月有1200块的补助，现在我也用不上，学校免学费、所有开销全包。英婆婆，我打算每个月支援院里1000块。”
“你呀，和你姐姐一模一样，当年她一个月工资也才一千多块，每月硬要塞给院里五百块，你比她还...”英婆婆连连摇头，“这钱我不能要，你攒着，以后上大学、结婚，用钱的地方多着。”
陈广当然不肯，一番拉扯，英婆婆无奈道：“小广啊，我也不瞒你，其实你现在给院里钱，院里也用不上。”
“怎么说，院子不开了吗？”
小月亮保育院，是少有的聘用更多人类老师，对孤儿、事实无人抚养儿童等进行抚育的半民间机构。
2062年的AI战争后，随着人工智能渐渐取得公民权，并组织开展生产、分配等活动，人类社会的结构，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战争之前，没钱的年轻人就不乐意养育孩子，大战之后，大部分人类都靠着AI供养，一管营养膏、一个赛博头盔，舒服一秒是一秒。
更别提养孩子--自己都靠社会救济呢。
为了人类种群的延续，大规模的社会化抚养成为现实，年轻人尽管生，生了有补助，生下来帝国养。
保育院遍地开花，是每座城市重点机构，帝国官方部门下属的保育院，各类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甚至像是城中之城。
而小月亮保育院，是其中的少数派，在大多数保育院采取智械抚养、教育儿童的大势下，他们坚信【体温培养】，坚持聘用更多人类员工抚养儿童，这也带来了更高的成本。
陈广和姐姐小时候一直担心院里破产。
“倒不是院子不开了，而是孩子越来越少，”院长挠挠满头的银丝，“我也快干不动了，愿意来做儿童老师的，越来越少，愿意来的，我又不放心。唉，别说这个了，我突然想起来，你姐还留了一件东西在这里。”
英婆婆表情突然开怀起来，“她说等你工作了再给你，你现在不就比她还能挣钱了吗，我趁早把它给你，这两年记性越来越差，老咯...”
英婆婆打开墙角保险柜，翻找一会儿，摸出一个金属匣子，递给陈广，“喏，她说是你的成人礼。”
陈广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微微动容。
“是什么？”
“是到月球的船票，她从小就想去月亮上。”
“唉，可惜了，”英婆婆想起什么，“今晚12点，不就有剑南的火箭发往月球吗，她要是看见就好了。”
陈广收起盒子，又和英婆婆唠了一会儿，
两人在投影屏上收看了月球航箭发射直播，陈广跟英婆婆道了别，老人一直送陈广出了院门，还依依不舍地望了许久。
“怎么又是你？”
陈广用打车软件，打来的还是之前的智械司机。
“这就叫缘分，上车吧你！”
陈广上了车，道：“师傅，借车载电脑用一下。”
“接口在你面前靠背上。”
陈广掏出衣兜里的柔性屏，先给机器人大壮买了个维修服务，又连接上椅背，翻找查看了一会儿。
司机好奇，“看小说呢，这么认真？”
“你也看网络小说？”
“这年头谁不看小说啊，数据线一插，一秒钟看完四百万字一本，爽歪歪。不过我还是喜欢用眼睛看，这样比较像人类--我是说八十年前的原始人类。”
“那主角没有金手指的小说，你看吗？”
“看个屁！妈的，你掏枪干什么？”司机慌了，“我新买没两年的车，我看，我看行了吧！”
“果然我只是个凡人，不是什么自带系统的主角，”陈广从姐姐留的匣子里掏出手枪，抵住自己的下巴，“系统，你个假系统！”
砰！
司机一脚刹车，欲哭无泪，“我靠了，我车贷都没还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