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更好的改变方式

要如何打破自我1的干扰循环？传统的学习方法只关注行为，也就是球员的反应，而不是去解决根本问题，也就是球员的感知扭曲。当意识到这一问题时，我有了重大突破。

说到底，把球视为威胁的感知造成了行为过程的多重错误。如果通过教练的指导，球不再是一种威胁，而是能变回一颗纯粹的网球，那么球员的行为会发生什么变化？再者，如果球员对自己和表现的评判，可以用对客观事实不做批判的观察所取代，又会发生什么？

就在我探寻这些问题的答案时，出现了一种更简洁的学习和教练的方法。它所依据的原则可以概括为三个词：觉察、信任和选择。稍微具体一点来说，原则就是：（1）培养非评判性觉察；（2）相信自我2（我本人的和学员的）；（3）把学习的重大选择留给学员。

（1）培养非评判性觉察 自从觉察到我那些“应该和不应该”的指令也是一部分阻力时起，我就开始探索能够帮助学员学习的方法。我最初的目标只是帮助学员提高对迎面飞来的网球的觉察。

当学员抱怨他的反手球打得有问题时，我会告诉他稍后再做纠正。我现在只想让他好好观察球的一些细节。比如，我可能会让学员注意球在接触球拍的那一刻是在下降、上升还是保持水平。我会赶紧说，我并不是要他做任何改变，只是让他观察发生了什么。当学员全神贯注地注视球的飞行过程时，他就会“分心”，忽视自我1妄图控制击球的所作所为，而此时，所有感知到的威胁都会消失不见。

“那一球触拍后上扬。那一球是水平的。还有那一球是从最高点下落的。”我从他的话中听到了非评判性的观察，我知道他的思维模式不再是评判性的，至少目前是这样的。起初我有些喜出望外，但后来我不再觉得意外，因为球员不带批判地观察球体时，挥拍的诸多技巧都在自然而然地改变！比如，他的双脚不会再后撤，球拍也不会用力向后猛拉，前脚掌会自然地挪动到恰当的位置，支撑起他的向前势头。再过几分钟，他挥拍的动作看起来就会有很大改善。没有任何技术性的指令，多数情况下，球员甚至并不知道发生了变化。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积极的变化呢？真的那么简单吗？只要别让自我1插手，让自我2学会如何击球就行了吗？一个回答是，当消除最初将球视为威胁的感知后，防御行为（后退和大力击球）也会消失。取而代之，身体会根据对球体的感知做出自然反应，那就是把重心压上去并击中它。感觉到教练无意评判自己球打得怎么样时，学员反倒会重视起自己对球体的观察，他的思维暂时摆脱了自我评判和自我1的控制。因此，他的动作会更加流畅、更加精确。流畅地挥拍动作，加上对球体更清晰的感知，使得击球点更准。这感觉更好，自然会产生更好的结果。当学员注意到自己的表现提升，他天生的自信心会取代自我怀疑。自我干涉的循环就这样被逆转了。

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些关键性的中性变量上（例如，球的速度、位置或高度），我就能在不下达任何技术指令的情况下，看到击球水平稳步且相对轻松地提升。一开始，这看起来就像魔法。后来我明白了那是自然的魔力——学习就应该是这样。身为教练，我的首要职责就是保持一种非评判性的专注，为自然学习提供适当的机会，并且不做干扰。其次，我的工作是帮助学员保持专注，同时使他们相信自我2能够直接在体验中学习。

当专注点从球体换成球员动作时，非评判性觉察原则同样有效。比如，当我要求学员注意自己的动作，但不做任何努力去改变它们时，变化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这并不是说错误就不再发生了。但在非评判性觉察情境下，教练和学员对错误的反应是不同的。一旦学员或教练对击球做出正面或负面的评价，就会打破非评判性觉察的情境，而这往往会导致威胁感重新出现，并引发自我干扰的循环。

因此，以这种更好的方式进行改变的第一步，就是要客观地看待事物的本来面貌。正是有意识地接受自我和自己的行为，才释放了自发性改变的动因和能力。

（2）相信自我2（我本人的和学员的） 教练和学员都必须学着相信自然学习过程，也许这才是这种新的学习过程中最大的难题。对于作为教练的我来说，这意味着每当我看到学员挥拍出错时，我都必须停止条件反射式做出纠正性的评论。而对学员来说，这意味着他不依赖技术指导来提高他的击球水平。我们必须相信，随着觉察水平的提高，有效的学习和改变就会发生。教练的行为既可以支撑学员的自信心，也可以破坏学员的自信心。一次又一次，当我有足够的耐心放下控制学习的欲望时，学习便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水到渠成，比以往以教练为中心的指挥控制法更加有效，也更加简洁。

结果已经没什么好争辩的了。在见证了数百位不同水平的球员在没有技术指导的情况下取得进步的例子后，我发现这种信任越来越容易建立。作为教练，我越是相信这种自然过程，学员就越容易相信自我、相信自己有在体验中学习的能力。

当学员看到在没有“应该和不应该”的指令的情况下，他的表现不断提升时，他的自信心会增强。很快他就会意识到，用这种方式学习与按照示范的正确动作不断调整自我的方式学习截然不同。用这种方式学习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学习体验，而不是由外到内的学习，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对自我2的信任似乎让你失去了控制，但事实是通过放弃一种低级的控制手段，你反而获得了控制权。这是教练和学员在每一种新情境下都必须反复学习的一课。

学习的最终决定权和责任属于开展学习的个体，这一认知与以往归因于外在条件的看法恰恰相反。然而，信任自我的原则是找到更好的改变方式的核心。

（3）把学习的重大选择留给学员 内在游戏的第三个原则是关于选择和承诺的。只有有了理想结果，觉察和信任才能起效。学员可以观察球体，但如果他没有把球打过网且不出界的想法，就不会有网球技术的提升。明确理想结果是觉察原则起作用的关键。这样一来，问题就变成了结果该由谁来选定。

在我以前的以教练为中心的教学法中，我想要将网球课上的大部分重要选择留给自己。一旦学员选择了来上我的课，我就得负起责。需要什么样的击球法、从哪个要点教起、哪种改进措施最好，我希望都由我来选择。这很像传统的医患关系：“我是专家。我会诊断出问题所在，并开具处方。而你的任务就是照我说的去做，并且相信只要按我说的做，你就一定会好起来。”

我必须学会把选择权交还给学员。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学习是在学员内部进行的。学员做出的选择将决定学习是否能够得以进行。最终，我意识到学员要对学习选择负责，而我要对外部学习环境的质量负责。

这意味着，我会询问学员他想要改进的内容及原因。我的身份就是教练，我要清楚学员的目标是什么，并帮助他实现目标。学员在和教练初次对话时，开场白可能会是“我想在反手球上取得突破”，并以目标来收尾，“我希望，我发反手上旋直线球能百分之百成功”。

我的任务不仅仅是让眼前的目标尽可能清晰，更要激发学员达成目标的意志和主动性。让学员更清楚地觉察到他所做的选择，以及这些选择背后的原因，这是学习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学员感觉自己有了更多的控制权，自然也就愿意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并在实现目标方面发挥更大的主动性和创造性。同样重要的是，这大大降低了旧的指挥控制模式固有的对变革的抵抗力。有句老话说得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人类抵抗侵犯自己边界的行为是很自然的，反抗即便没能直接表达出来，也会间接地表现出来。无论什么形式的反抗，都不利于实现预期的结果。

对于那些习惯了指挥控制模式的学员来说，给予他更大程度的选择权通常会令他不安。但是当每位学员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不会被教练用对或错来评判时，他就接受了自己作为选择者的身份，并会承担起应对选择结果的责任。

这一转变带来了许多学习和变革的积极因素。它使得学习和改变的主动权掌握在学员手中，使他有更强的个人介入感和参与感。它使学习摆脱了单纯的死记硬背，死记硬背学得快忘得更快。随着理解的加深，学员对学习和改变的个人参与度自然而然地提高了。这样的学习涉及学员的态度和感受，时常会引来变化，关系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简言之，当学习和改变的选择是自发的且自我调节的，它们就会变得更加全面，也更加令人愉快。

觉察、选择和信任这三个原则的实践经验表明，它们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它们是一个整体的三个部分。觉察就是要清楚地了解当前的情况。选择是指在未来朝着期望的方向前进。而对自己内在资源的信任是促成这一方法运转的关键环节。这三个部分都相互支撑、互相补充。越是相信，就越容易觉察到。越有觉察力，就越容易看清选择。随着我对每一个原则理解的加深，我发现有它们就够了，它们是新的学习和改变方法的基石。

改变也可以令人愉快。没有人需要被操纵或被评判的感觉。经验本身可能就是王道。摆脱自我1的干扰，改变和进步能更快速地发生，并且是可靠和持续的。

我开始相信以这种方式学习可以从根本上改变我们改变自己和他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