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落幕
“嘿，这小子也有今天，昨日不是还趾高气昂的么？听说做了校尉，原本是想借着盘剥我们讨好将军，没想到报应来的这般快，人家将军根本不吃他这套。”
“谁说不是，杨家三代从军，天生注定就是当兵的料，上不得台面，还想着往上爬呢，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唉，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傲了些，但心地不错的，会否有什么误会？这哪有刚抓人就砍头的？”
“能有什么误会，昨日那些兵不都是他带来的么？”
“话说，咱们的粮他什么时候还呐？”
“应该快了吧？”
“唉，听说是这小子勾结反贼，才让反贼攻入咱们上阳县的。”
“这倒是做了件好事，那周继不是东西。”
寒风吹过菜市口，百姓议论的声音传入吕思南耳中。
吕思南目光越过人群，看着被押赴刑场的杨傲，心中却是思索着另外的事情，杨傲到这里已经再无生路，不值得在意，但陆玄的事儿却有些棘手。
此人似乎跟寻常反贼不同，做事颇为大胆，除了攻城之外，这次在上阳县做的事，对朝廷的破坏可能比归一教破十座城影响都大。
最重要的是，他还懂经营名声，让朝廷这边颇为被动，放粮这件事，更是将官军放在火上烤，哪怕借着杀杨傲平了一些民愤，但并没能将这件事的影响彻底消弭。
陆玄？
吕思南回忆着陆玄的信息，只是一个普通农家，当了几年小贩，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当反贼后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难以想象。
归一教中这种人若多一些，可就真危险了。
“吕思南，孙方呢？”刑场上，两名先天高手都没能摁住杨傲，杨傲梗着脖子看向主位上的吕思南，却没见到孙方，他一路走来，从百姓的喝骂声中，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何事。
“将军军务缠身，这种小事，自不必亲自前来。”吕思南笑道：“杨营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你惹得上阳县民怨沸腾，将军纵然惜才，也再难容你，准备行刑吧！”
“混帐，昨夜我早已被尔等下狱，你……”杨傲要将昨夜的事情说出来，但一旁的王奔已经抢先一步，用一块布塞进杨傲嘴里。
“死到临头，哪那么多废话？”王奔喝道。
“傲儿！”苍老的声音在刑场中响起，但见人群中，一老妪在婢女的搀扶下，颤悠悠的来到刑台边，看着被两名壮汉死死摁住的杨傲，浑浊的老泪终究忍不住自眼角流下。
“昂~”杨傲嘴被堵上，看着自己风烛残年的母亲，此刻却要看着自己被问斩，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自己，母亲余生该如何生活？想到此处心中不由一酸。
“真是不让人省心。”吕思南看着这一幕有无奈，百密一疏，忘了这老妇了，这事情可不能有变故，不能让这老妇乱说，事情匆忙，昨夜应该先处置了这老妇的。
“杨傲勾结反贼，其家眷与其同罪，拿下！”吕思南起身，朗声喝道。
两名士兵当即上前，根本不给杨母说话的机会，直接将杨母及其身边的婢女一起抓住，同时封住了二人的嘴巴。
跪在地上的杨傲豁然回头，森然的目光看向吕思南。
刹那间，本就寒冷的菜市口，仿佛温度又降了一些，周围所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胸口沉闷，呼吸困难，一个个不自觉的后退。
首当其冲工的吕思南有种被蛮荒妖兽盯上的错觉，哪怕明知道杨傲受困缚龙锁，但此刻被杨傲那双眸子盯着，还是心跳如鼓，有种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的感觉。
“怪物！”吕思南暗骂一声，他看了看天色，取出一枚令箭扔在地上道：“时辰已到，行刑！”
杨傲没有挣扎，疯狂的催动着体内的真气，冲击着缚龙锁，全身经脉如同刀割一般，但杨傲却仿佛没有知觉，身上的缚龙锁哗啦啦作响，负责看呀杨傲的那营正见此清情景面色不由一变。
杨母被摁在处刑台上，刽子手的刀已经高高举起，她有些怜爱的看了一眼翠花，她本可以不死的，傻丫头，是老身害了你。
似乎感应到杨母的目光，翠花回以一个苍白的笑容，她是害怕的，没人不惧怕死亡，只是想想杨家母子对自己的恩情，她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人活一世，总要无愧自己良心的。
公子……
她想看看公子，可惜隔着老夫人，什么都看不到。
老夫人将头转向儿子，想再看儿子一眼，却看到儿子双目充血，浑身上下，皮肤如同煮熟了一般，红的吓人。
想说什么，但嘴被堵上，什么都说不出来。
呼~
血亮的刀刃在眼角闪动，杨傲只觉脑海一炸。
“轰~”
恐怖的气浪自处刑台上炸开，缚龙锁也在这气浪中成了碎块，如同飞矢一般朝着后方飞去，三名刽子手瞬间被这些碎片打的千疮百孔。
吕思南见状面色大变，王奔更是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吕思南扭头对着远处的士兵喝道：“响号！”
“娘！”杨傲伸手摄来一把鬼头刀，割断了母亲与翠花身上的绳索，将母亲扶起来，苦涩道：“孩儿不孝，累娘受了委屈。”
杨母摇了摇头：“我儿无事便好，娘一把老骨头了，怕什么委屈？”
“杨傲，你想造反！？”伴随着一声号角，大量兵士从四面八方向菜市口涌来，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将杨傲母子以及一个婢女团团围住，白兴昌策马来到近前，指着杨傲厉声道。
“娘亲，孩儿怕是真要造反了！”杨傲深吸了一口气，杨家三代夙愿，不过空梦一场，到自己这里，是该了结了。
“杨家无愧朝廷，如今是朝廷愧了我杨家，为娘年迈，我儿带着为娘，怕是难以脱身！”杨母将翠花拉到身边道：“但翠花还年轻，不该死在此处，我儿若可以，带她出去便是！”
“老夫人……”翠花泪眼婆娑，小脸煞白，刚刚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逃得一命本是好事，此刻听得杨母之言，顿时心中一酸，这世道，怎就不让好人活啊？
“娘亲休要胡说，一起走！”杨傲虎目扫视四方，先在吕思南身上扫过，又落在白兴昌身上，默默地调动周身真气，只觉经脉一阵绞痛，刚才为挣脱缚龙锁，经脉受损，此刻稍微一动真气，便是千刀万剐一般疼痛。
“你走不了！”白兴昌目光在杨傲身上扫过，挣脱缚龙锁的代价看来不小，嘴角不由牵起一抹冷笑。
“凭你？”杨傲将鬼头刀指向白兴昌。
“现在的你，还有几成真气能用？”被杨傲杀机锁定，白兴昌只觉心口仿佛压了一座山。
“能动就不错了，还几成？”一道犹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声音缥缈，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在何处。
“什么人！？”白兴昌面色一变，惊疑不定的看着四周，周围的百姓已经被驱散，附近也已经被封锁，怎还会有人在这儿？
“姑奶奶在这里。”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许多，众人循声看去，菜市口的牌楼上，一名道士打扮的少女拎着一个酒葫芦往嘴里灌酒，在她身旁，是一个如铁塔般的汉子，背后背着两把有些夸张的厚背刀，每一把都快赶上一扇门板了，只是站在那儿，都让人生出一股难言的压迫感。
“缚龙锁虽然在法器里属于垃圾货色，但再垃圾也是法器，竟然强行用真气冲，而且还冲开了，若能过了这一关，恐怕距离无漏境也不远了。”少女看着杨傲，啧啧道。
杨傲举刀傲然道：“便是没有修为，杨某也能杀出去。”
“好气魄！”女道士点头道：“做个交易如何？”
“放箭！”吕思南看着牌楼上旁若无人的跟杨傲聊天的女道士，眼中闪过一抹阴郁，这个时候会出山的道士通常都是敌人。
“嗡~”
随着一声嗡鸣，数千枚利箭破空而出，朝着牌楼方向射去。
“六甲秘令！敕！”
女道士微微蹙眉，手结道印，身前突然出现六枚无色气盾，将射来的箭簇尽数挡下！
女道士扭头，瞥向吕思南道：“本姑娘既然敢现身，便没将尔等放在眼里，最好听我把话说完，否则，本姑娘杀你并不费事。”
吕思南沉默片刻后道：“还未请教道长如何称呼？何处修行？”
“聒噪！”女道士伸手一引，一道气剑直刺吕思南。
“大胆妖女，安敢放肆！”白兴昌闪身来到吕思南身前，帮他将气剑击碎。
吕思南默默地后退两步，示意士兵快去通知孙方。
人海战术对高手作用有限，最重要的是这女道士要是筑基境，那是能直接飞的。
“怎样？”女道士看着杨傲道。
“请说！”杨傲警惕的看着四周，护在母亲和翠花身前。
“你这人虽是朝廷鹰犬，但做事还是挺有底线的，昨天的事儿，我看在眼里，虽然自甘受缚，迂腐了些，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我救你们母子出去，你为我归一教征战，如何？”女道士清脆的声音让在场不少人色变。
吕思南面色如常，刚才他已经猜到了，对于女道士的话并不惊讶。
白兴昌目光看向吕思南，询问如何处置。
吕思南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先拖住，等将军来了再说。
“是陆玄派你们来的？”杨傲目光有些复杂，想到了当日与陆玄的赌约，当时只觉是笑话，但如今却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陆玄？我们也在找他。”女道士有些惊讶的看着杨傲：“莫非你们真有一腿？”
哪怕是在这千军万马的包围中，杨傲闻此言，额头也不由崩出几条青筋。
“没有！”
“没关系，我的提议依旧有效，考虑一下？”女道士轻笑道：“他们好像去叫人了，时间有限哦。”
“好！”杨傲没有犹豫，很干脆的点点头，他似乎也没别的选择。
“你还不算太迂腐！”女道士又灌了一口酒，将酒葫芦一抛，但见那酒葫芦迎风就涨，落到杨傲身边时，已有三丈左右。
“上来吧，我们这边事情也已经办完了，带你们离开！”女道士和铁塔汉子飞身而下，来到刑台上。
“道长这般离开，有些小觑我军中无人了！”浑厚的声音响起，声音尚未完全落下，一杆长槊已经带着霸道气息朝着葫芦破空而来。
女道士看都没看，铁塔汉子已经挡在他身前，一把厚背刀已经落入手中，看似笨重的厚背刀，在他手中，却如麦秆一般轻盈，随手一击，便听叮的一声轻响，长槊打着璇儿倒飞而出。
“好身手！”孙方的身影出现在两人刚刚站立的牌楼上，一把接住倒飞而来的长槊，打量着铁塔汉子道：“阁下该非无名之辈。”
虽然只是交手一合，但已经大概知道对方深浅，孙方不敢大意。
“要打么？”女道士扬了扬光洁的下巴。
孙方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杨傲身上。
到现在这个地步，杨傲可说已经是死敌了，而且现在的杨傲，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放走他，以杨傲的性格，后患无穷！
“什么时候，归一教的人来帮朝廷的官了？”孙方目光盯着杨傲，估算着双方的距离。
“官儿？”女道士摇了摇头：“没看到，就看到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被你们差点儿玩儿死！”
“道长是否有何误解？”孙方眯眼道。
“误解吗？”女道士双手掐诀：“给你看个好东西：镜花水月！”
随着女道士一声轻喝，菜市口的天空中，聚起一团雾气，渐渐地形成影像画面。
画面中，先是出现王奔强闯民宅，被杨傲责问，紧跟着到了王奔杀杨傲邻居，杨傲终于没忍住怒火，一拳废掉王奔。
接下来，杨傲自首，被下狱，孙方和吕思南将要命人继续劫掠百姓的画面。
“收起法术！”
画面到一半的时候，孙方面色已经黑下来，怒喝一声，一道先天罡气冲天而起，画面破碎在杨傲被下狱的那一幕。
这么大的场面，哪怕周围已经被戒严，还是有百姓能在家中看到，虽然没有声音，但从画面的顺序来看，可以看到杨傲不但没参与这场劫掠，还阻止过，因为伤了王奔而被下狱。
劫掠百姓是后半夜发生的，从画面的环境来看，杨傲那时候早被下狱了。
显然，杨傲是替死鬼。
“心虚了？”女道士笑道。
“拿下！”孙方黑着脸，本不想招惹这两个高手，如今却是不得不出手了！
“撒豆成兵！”女道士一把拔掉酒葫芦的塞子，随手一拍酒葫芦，一颗颗金色豆子如同机关枪一般从葫芦里激射向人群。
这些豆子落地生根，顷刻间便长成一个人形植物，与周围的士兵厮打在一起。
同时孙方和白兴昌同时杀到，铁塔汉子双刀在手，那门板一般的双刀，在他手中却混若无物，孙方和白兴昌联手，一时间竟难突破他的防御。
化境高手交手产生的劲气，寻常士兵根本近不了身，加上那些人形植物根本没有弱点，只要不砍碎，就能一直打，四周士兵被这些植物拦住，根本过不来。
“杨傲修为尽失，先杀杨傲！”吕思南退到人群中，看着几名营正喝道。
现在孙方和白兴昌被铁塔汉子一人拦住，腾不出手来，失去修为的化境高手，应该挡不住几个先天高手的围攻吧。
“是！”
几名先天高手大喝一声，飞跃而上，那些人形植物能拦住普通士兵，可拦不住先天高手。
当先一名先天高手腾空朝着杨傲杀到，手中一把大砍刀直直劈向杨傲。
“哼！”杨傲闷哼一声，手中鬼头刀挥出。
那名营正看着杨傲的动作，眼中一喜，刀很慢，他果然失去了修为。
但下一刻，那明明很慢的刀，却出现在自己脖子前，好像自己把脖子送上去一样，好诡异的感觉。
“噗~”
没有意外，人头飞起。
杨傲剧烈的喘着气，森然看向其他飞扑而来的六名营正，就算重伤，也不该是这些人能轻辱的！
就当杨傲想要拼命之际，六道飞剑自六名营正胸口穿过。
“本姑娘看着就这般无害？”女道士一收剑诀，六把飞剑合成一把，飞回女道士的剑鞘之中，她将目光看向孙方和白兴昌，剑诀一指：“出！”
六把飞剑破空而出，围着两人便是一通戳。
二人合战铁塔汉子还有些余力，但此刻面对突然杀出的六把飞剑，顿时乱了手脚。
孙方几次想要突破铁塔汉子杀到女道士身边，却都铁塔汉子挡下，那门扇一般的刀不但能砍人，也能当盾牌使，双刀展开，比特么长槊都长，这两人一个挡前面，一个在后方施展道法，根本无解！
另一边，众营正皆战死，杨傲森然的目光看向吕思南。
吕思南面色微变，转身就走。
杨傲也不追，他也追不动，强行鼓动真气，手中鬼头刀脱手掷出，冰冷的刀锋带着杨傲满腔怒气撕裂空气，贯入吕思南后心，吕思南一介书生，在无人庇护的情况下，哪怕杨傲如今是虚弱状态，也避不开其一击，只能带着几分不甘，几分悔意，倒在血泊中。
杨傲游目四顾，想要找到王奔，但王奔在几个营正被杀时，便已察觉不对，先一步逃走了，此刻再找，早已没了人影。
“愣着做什么？要杀他俩可不容易，还不扶你娘上去！”女道士瞥了杨傲一眼道。
“多谢！”杨傲点点头，也不犹豫，立刻扶着母亲和翠花上了葫芦。
女道士飞身跳上去，扭头对着铁塔汉子道：“师兄，走了！”
铁塔汉子闷哼一声，双刀猛然斩出十几道霸道的刀罡。
孙方和白兴昌知道对方要走，但面对这十几道刀罡，却也无力追击，只能暂避锋芒。
“轰~”
一阵山摇地动间，整个处刑台轰然倒塌，地面横七竖八的出现大大小小十几条纵横交错的沟壑，浅的深有三寸，深的更是有数尺深，几乎贯穿整个菜市口，不少士兵直接被那肆虐的刀罡撕裂，残肢断臂碎了一地。
孙方和白兴昌有些狼狈的落地，抬头看时，那巨型葫芦已经扶摇直上，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