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天晚饭父亲叫来两个建房时做墙的师傅,和那个做泥的叔叔。和我们全家人吃了一餐丰盛的杀猪饭.我五姐和姐夫也来了。这一顿饭是我们家自我记事以来,吃得最丰盛的。最好味道也可称得上最幸福的一餐,我想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晚饭后每个人带走了四斤猪肉,姐姐和姐夫也都回去了,因年晚了,每一个家庭都很忙。这一年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都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一倍以上,我们村更比去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家这一年收益丰厚,加建了两房一厅一厨房,一大群鸡鸭杀了一头大肥猪。生产队里分了几千斤谷子,和两千多斤大红薯.那简直不敢想象。我想这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这就是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先进性。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的伟大之体现,也就是人民过上幸福生活迈开的第一步。
我们客家人像今年如此的好年景,家家户户都会做各式各样的年货,母亲说今年要做一斗半米的年糕。一斗米到底什么概念呢?我开始读书时课本上没有这种解释,但是我祖父教过我,这是古时候的一种计量方式,就是十升为一斗,那一升又等于多少斤?民国时期的度量衡一斤为十六两,解放后统一的度量衡一斤为十两,十六两一斤的称叫老称,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这个形容词就来源于此。一斤十两的称叫市称。以升为单位的重量比是以老称计量,一升等于一斤半就是二十四两,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一石也就是一担。
我家准备做一斗半米年糕,那就是二十几斤米,其实也不算多,做好的一块年糕都要一斤半米的分量。其实当年做年糕,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首先要准备好糯米,大概糯米占八成,粘米占两成,用一个大木桶将米放进去再放水浸十个小时左右。然后捞起来等水干掉差不多了,才进行加工成粉。
后拿去专门有一种叫碓的工具,一般要三个人配合,两个人在后面用脚踏起来,前面一个人要在放了米的石碓里用硬硬的竹子,后面抬起一次翻一次米,不间断地几十次,再把碎了米粉挖出来,用很细密的筛子筛一次,如此几十遍第一次一次筛。最后粉的工序才算做好了。做好这道工序,二十斤米变成合格的粉状,三个人足足要四个小时,那还要一刻都不停歇才行。就是这个过程就如此艰辛,做这种年糕都是甜的,一般人家一斤米放二两糖,家里富裕一点的放多一点糖,因人而异。
以上所需准备就绪时,就进入下一道工序,先要计算好多少斤粉放多少水,把糖放锅里加水进去煮开。然后将糖水慢慢放入装着粉的大容器里。不断地搅拌,当糖水全部倒进粉里达到搅拌均匀了,又不会烫手时才开始用大力势,不断地搓,不断地用大力重复地搓。一直搓到老师傅都认可了。才开始将粉坯放进大蒸笼里。用柴火蒸四到五个小时才可起锅。
所以每做一样传统的食品并非易事,从备料开始,到成品真是费时费力。客家人对这种传统食品每一个环节极为精细。因为这些食品是用来招待,亲戚朋友和乡亲。做得好与不好是代表,某人家儿媳妇的声誉。搓得到位吃起很有韧性。会得到很高的评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礼节客家人,每年正月初二出嫁女回娘家。基本上都如此,也都是拿三四块年糕去,一般礼节上收一块换一块,让出嫁女回到婆家才有面子。这也是正常的为亲之道。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九,早饭后哥哥负责杀鸡和鸭,一共杀了三只鸡三只鸭,这鸡鸭享受的待遇不错,但它们也给主人很高的回报。每一只吨位都很不错。我也去给二哥当帮手,拿到河边去清理才会处理得更加干净卫生。我和二哥处理好鸡鸭回来都十二点多了。
关于我多次都提到时间几点几点,人家会反问莫非你有手裱?但是我家有一个德国产的大挂钟。是我祖父手上五十元买到别人的,当时买回来不会走还叫修钟师傅修过,从此之后勤勤恳恳地为我家人服务,但是每隔十五天就要上一次链。这就是我的时间信息来源。
这一年的年夜饭是我有记忆以来,最丰盛的一个年夜饭。吃饭时听到父亲和大哥都说,今年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人民生活越过越好都是共产党政策好。
以前的农民一年四季都很忙,每一年春节也就是农闲季节。只不过休息十天八天,利用这时间走亲访友来来往往。一旦几天过去到了正月初六七,又要忙起来了,每一年春暖花开之时,也就是百物落种的季节,农民们抓住集体农闲放假之际,集中精力干私活,又开始整理荒地饲料地,农民个个都很精明,那块地种什么早就盘算好了。那一年我也会跟着哥哥去锄地了,也是经过了学校一学期十几次开荒的锻炼,也会干点活了,我也很落意帮家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正月初四这一天我家来了两趟人,他们都是请我父亲去他们家,建房的东家。两家人都带了很多东西来请师傅的,可见都很诚心。父亲说有一家一个人做,最快要一年半载才能做完。这家人准备建一栋上五间两廊和下五间,在那年头建如此庞大的房子可不少钱,听父亲说这一家人,四兄弟都是国家工作人员。难怪在那时候这样的家庭少之又少。他答应每天给三块钱工资,一日三餐烟酒茶住宿全包。这样的待遇肯定是相当不错,况且要带一个徒弟一起去做。东家说只要你肯来做,这个都是小问题,并说好徒弟工资每天两块五毛钱。都交给你去处理,能达成这种协议肯定皆大欢喜,这一家人很了解我父亲的技术。
他说建新屋是大事,换谁家都一样一定会请一个技术过硬,又有高声望的师傅。我从这个房东的话里还听出一种说法,他说师傅像你这样膝下生四男五女,这么好命的人,能请到你就是我们兄弟的福分。也是我兄弟跟你前世有缘了,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你提出来,合理的都会答应你。他接着说他家兄弟已经商量好了,将施工过程的一切决策权全权交给你。他们兄弟根本没有时间回来看,施工方案从头至尾至落成,都由他全权负责。土建方面请那里的师傅都是他去策划。
家里的一切都由他一个叔叔去主持,要什么都找他叔叔,他一切都会安排妥当。故所以找到你来承担这一切工作,我们兄弟才能放心。他还说,是他父亲的战友,某局的局长介绍,然后又去找到父亲原来厂里的厂长。了解到你的情况,况且厂长说,找到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父亲听到房东如此一说,便知道来者之意。结果父亲提出设计图纸,和总体预算由谁负责做。他说既然说好了一切由你全权负责,只能由你负责。他说这一份资料肯定会另外付款,多少钱你说了算,相信你一定会合理收费。父亲说那这个项目就收你六百块就算了。他很满意一口就答应了。
父亲说上半年必须先备好木料,还有门窗各类材料。加上上半年雨水多,土建工程只能在立秋后再选吉时动工。并说土建施工需要两队人马进场,人员配备合理天气晴朗,不超过二十天就可竣工,楼面工作大概要一个半月,也要配齐两套人马,很多材料我进场后就要预订,如条石、石灰、天井的水含同,至于室内装修最主要的是,地面天井和檐边。
对于室内墙面今年内还不能粉刷,要到明年八月墙体干透才可以粉刷,这样才不会脱落。房间门窗和楼梯楼栅栏杆,今年内可以做好。至于各个房间内大床、衣柜、办公桌都要备好木料,到明年开春后就开始做,两个人也要做七八个月才行。
因为你这个工程太大工作量确实太多。除了房间内的家具,其余木工活今年内基本可以竣工。至于瓦面工作的进程,最重要还是要看天气的好坏,父亲给他保证既然你如此信任我,我将尽最大的努力,将你这栋屋建成全村自解放以来,最豪华,最具现代意义,最漂亮的一栋新屋。那我决定正月十六进场。
经过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商讨,最后达成共识,然后随即付给父亲三百元定金。
紧接着一同前来的也提出他此行的目的,他说他家的工程只是先建上五间,总的要求是请我父亲做木料门窗和瓦面工作。土建施工他自己安排,但是地基放线图纸还是要我父亲负责,还有安门放窗围水也请他当师傅。日工资也照他那样每天三元计。父亲说你们刚好是同一个村,否则不敢接你的工程。他听到父亲的表态喜出望外很是高兴。父亲说你决定什么时候动工,我会安排好工作,一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还有也表明,图纸费和材料预算费一共两百块钱。他也满口应承,然后也付了一百元订金。经过将近两个多小时的商讨,最后三方都达到了满意的结果。
这时哥哥也摆好了一大桌肉菜。这一席也还是很丰盛的,有白切鸡又有红烧肉,又有酿豆腐还有焖鸭肉,他俩边品尝边赞美都说我家做的菜,味道实在太好了。吃好饭后不一会他俩都说要回家了,他说我家到他家有十五公里,那路还是不近。然后母亲拿出他们带来的,大包小包礼品让他们带回去,他俩说什么都不肯带回去。他们都说他拿点小礼品是诚心聘请师傅的,加上都是李姓兄弟都是自己人。
最后父亲叫母亲赶紧一个拿两块年糕,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他在如此盛情之下,才应允将年糕各自带回。
经过父亲与他们的商谈过程中,才联想到父亲在厂里炒更,给人做一份也有六百块。从这方面就知道父亲,自己家建房的钱来自哪里。从这时起自己心里就有了一种想法,人只要自己学到了知识有一门过硬的技术,就会一生都立于不败之地。有一门手艺,而且能服务于大众的过硬的技术。纵使不能大富大贵,但维持一个五六口之家,给子女的供书教学都不会有太大的困难,反正生活上就能达到中上水平。
父亲接了此工程之后,也紧锣密鼓地招兵买马,去找了两个他昔日的工友,一个也很忙,另外一个在家闲着。他倒很愿意来做,父亲说他做木料粗活还可以,做家私就不行,结果父亲提出和我大哥商量,叫大哥做他学徒,从做粗活开始很快就可以上手。大哥也就答应了,当时他是生产队里的会计,他最后和队长商量好,如何定夺无从知晓。
那一年自从五姐结婚后,很多家里的杂活也只有哥哥带着我去干,如家里的木薯地要去翻,整理好之后要种下种苗。还有一些旱地也要翻好,准备种一些花生、黄豆眉豆之类的作物。这些旱地荒地都是很小一块地,东一块西一块农民就是这样种下去了,能收多收少都要种。种子种下地当然还要跟进管理,如除草除虫施肥,自己做到了这些事当然也心安理得了。在春节后哥哥带着我经过几天的努力。把家里所有的荒地旱地,都整理好种下了该种的种子。
自春节过后全天下人们为了生存,为了生活为了生产,各自都忙得不亦乐乎。父亲更是忙着绘图做预算,为学徒大哥添置工具,加上父亲刚辞职也没有工具,所以到街上打铁铺定做了两套木匠工具。还和大哥一起到另外一个大集镇上去,才基本买齐了工具。这些工具买回来后,很多还是要自己安装才能使用。
父亲回到家后。叫我去哑巴叔叔那里借来五六样工具。这个哑巴叔叔很聪明,也是一个木匠师傅,什么样的家具都会做,他也认识字,但是建房子这样的工作,要有像我父亲这样的师傅领着他去做才行。我一见到他,他就知道我是谁的儿子。我用手比画着跟他借什么工具,他打开工具箱按清单一一拿齐,这真是很神奇,我再跟他比价木板的锯子。他也一件不少拿出来,装进小竹篮里给我带回来。
这哑巴叔叔一贯以来和我家的关系都很好。也可能和我父亲是同行,加上宗族上也是很亲的然故,他还找到一个老婆也是哑女。还生了一个女儿。但是我不认识他女儿,据我老婆说他的女儿为人很不错,很能和睦乡亲。也谢天谢地父母都是哑人,她可一切正常还很聪明。我从离开家之后就没有见过哑巴叔叔了。每当想起还是会怀念他为人的好。
我将所需工具拿回来之后,父亲立马拣来一根杉木,用墨斗弹好线再放在一个架子上,叫大哥,哥哥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按墨线界,在上面的往上拉锯子,在下面的往下拉并加力往下压。将一根木头结成四五块木板,如果一根直径二十公分两米长的木头,介成五块要用两个小时才能完成。用人工原始的方法接木板是力气活,上下都会很累,所以做好每一样物件都不易。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拉锯,木板终于接好了,父亲紧接着将木板裁成,做木工工具箱长短合适的尺寸。然后再通过细加工,将几块合成一块达到合适的宽度,刚开成木板的板面是很粗的,首先将几块拼成一块时,木板两边都要用粗刨子先刨好木板边。然后还要用致密的铲刨过一次,将两块拼一块确实没有缝了才可以。这时为了做好的箱子让人看起来手工精细,两块木板拼成一块时,在木板边的中心一边都用三至四颗竹钉。
这种竹钉是用多年的老竹子阴干后,再做成一头尖的竹钉,再放进锅里和沙子一起炒,炒至师傅说行了才拿出锅。这种竹钉很硬,所以用上这种竹钉拼成整块的木板,任何时候都不会产生裂缝。这样的手工才称得上精细。木板拼成宽度合适时,正反面都要刨得相当平滑才行。
将木板组成箱子时还有一个工序,将拼好的木板的两头都要做子母笋,笋口做得精密不用其他材料补充,四块一套上去自然就形成一个箱子四个九十度角。再加上一块盖和底板,箱子就初步成形了。老师傅做个箱子他是定好六十公分。然后再从箱子的高度中,取十公分或八公分划好线,再用锯子锯下来做盖,然后锯下来的边缘要用长刨轻轻刨得平平滑滑。确是不会有缝时钉上活动的胶子,箱里四周再钉上四根小木板条,用这个方式做成的箱子蚂蚁也进不去,这才称得上手工精细又精密。此时的工具箱才算做好了。
父亲用时两天才把两个工具箱做好,自己会做可真好要什么,只要有木材什么都可以做。所以在我们村里父亲的同龄人,或大小几岁的人都很佩服他,在我们村里也有很高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