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吐蕃名将
积石山北麓，哥舒翰的陇右军正与吐蕃大军隔着黄河对峙。
吐蕃的军制，除了直属赞普的亲军以及五如的常备军之外，还有驻防原吐谷浑故地的一支庞大的边军，这支边军在吐蕃名将论钦棱时期正式成军，专门负责与大唐争夺吐谷浑及河湟九曲之地。
一百余年间，唐蕃双方一直在河湟到积石山之间反复拉锯，吐蕃军力强盛时，比如说论钦棱掌军的时候，就一直往北推进到河湟谷地，然后等到唐军强盛之时，就一直往南打过黄河推进到积石山，但是积石山基本上就是极限。
无论是北线的唐军还是东线的唐军，都无法越过吐蕃的积石山防线。
现在无疑是唐军军力最鼎盛，而吐蕃军军力最孱弱的时期，大唐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率军先后在洪济、大莫门大破吐蕃军，接着趁胜追击一路往南推进，一直推进到了黄河北岸才终于停下，这时候已经基本恢复贞观年间的旧界，也就是松赞干普时国界。
因为克复故土有功，哥舒翰被李隆基敕封为凉国公，加实封三百户。
天宝十二载对于哥舒翰来说，无疑是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风头已经盖过了高仙芝和封常清，简直可以说是直追安禄山。
但是哥舒翰其实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烦恼。
那就是陇右军经过长时间的征战后，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
哥舒翰其实是很想一鼓作气，直接打过吐蕃的积石山防线，将唐蕃两国的战线推进到吐蕃的国境深处，然而残酷的现实是陇右军已经没有能力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如果罔顾兵疲将乏的现实而强行发动进攻，则极有可能重蹈大非川之败的覆辙，损兵折将还是小事，搞不好会把好不容易才夺回来的九曲之地都丢掉。
想到这，哥舒翰就有些遗憾，多好的机会，眼看着就要溜走。
就在哥舒翰扼腕叹息之时，掌书记高适忽然急匆匆的走进来。
“节帅，吐蕃军拔营退兵了！”高适兴奋的说道。
“说甚？吐蕃军拔营了？”哥舒翰将手中酒坛往桌案上重重一顿，霍然起身，高大魁梧的身躯上顷刻之间透出一股犹如实质的煞气。
“是的，吐蕃军拔营了！”高适重重点头。
哥舒翰当即抓起兜鍪扣在头上，转身就往外走。
半个时辰之后，哥舒翰便在高适和十数骑的簇拥下来到了黄河北岸。
先一步带着一支游骑兵在这里侦察的哥舒曜便立即迎上前来，哥舒曜原本只是哥舒翰帐下一个小小的旅帅，这次因为哥舒翰的大功直接官荫从五品下游击将军。
“阿爷。”哥舒曜叉手唱了个喏，又禀报道，“吐蕃军已经全部退走，孩儿已经派了一队骑兵从水浅处过河，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会有回报。”
哥舒翰轻嗯了一声，手搭凉篷往黄河南岸看去。
但只见，原本驻扎了十几万吐蕃军的积石山大营此刻已经人去营空，只剩一座狼籍遍地的废弃军营，吐蕃人明显走得非常急，甚至于连营中的木料都没有带走，也没将这些木料集中起来焚毁，这可不是吐蕃军的做派。
高适也发现了这点，沉吟着说道：“节帅，吐蕃军似乎走得非常急？”
“看上去的确如此。”哥舒翰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尚结息素来狡诈又喜欢用诡计，所以这也可能是故意这么做的，意在引诱我们陇右军追击，待我们深入吐蕃国境再出重兵以四面合围，彼时我们陇右军想退都没有地方可以退。”
“节帅英明，此间确实不可不防。”高适对哥舒翰的谨慎深表认同。
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两人正说话间，十数骑唐军便从积石山北麓的山谷中飞奔而出，而且一个个身上都插满了箭矢，简直跟刺猬似的。
在那十数骑唐军身后，还有百余骑吐蕃骑兵。
吐蕃骑兵一边往前追，一边不断的挽弓放箭。
一追一逃之间，前面的唐军不断的中箭落马。
乌锤甲的防御力是强，但总有保护不到的地方。
吐蕃骑兵一直追杀黄河岸边才终于停下，不再往前追击。
过河侦察的一队五十骑唐军骑兵，最终就只逃回来一个，而且受了重伤，刚刚踏上黄河北岸便从马背上一头摔下。
哥舒曜赶紧带人把那骑搀扶起来，还好，活着。
“节帅！”被搀扶到哥舒翰跟前后，那唐军斥候吃力的禀报道，“我们才刚进积石山就遭到了吐蕃游骑兵的伏击，因而没有发现吐蕃大军的行踪。”
“不，你们已经发现吐蕃军行踪。”哥舒翰却道。
“这就是尚结息设计的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之计。”
……
此时，尚结息的大军已经翻过积石山脊进至南麓。
尚结息出身吐蕃大姓那囊氏，也是当今吐蕃暮末（王后）的族亲，其身份地位大致相当于汉武帝时期的霍去病。
那囊氏除了尚结息外，还有尚结赞、尚东赞等一干子弟。
这一干子弟中最出色的就是尚结息、尚结赞这对族兄弟。
在原本的历史，尚结息更是曾经率领吐蕃大军攻陷长安，迎来了吐蕃一朝两百多年间最鼎盛最高光的时刻。
但是现在，尚结息就只是一个戍边大将而已。
而且因为在洪济、大莫门连战连败，威信遭到很大削弱。
比如此刻，尚结赞就对尚结息的做法提出了强烈的质疑。
“我认为，就这样放弃积石山防线太可惜了，就算不留下大军驻守，至少也应该留下一万人在积石山，不然的话，万一哥舒翰率领大唐陇右军长驱直入怎么办？到那时候逻些城的危机尚未解除，哥舒翰的陇右军又兵临逻些城下，就更麻烦。”
“放心吧，哥舒翰的性格说得好听些是谨慎，说得难听些就是多疑，此番我们直接放弃积石山的大营，而且在积石山中也不留一兵一卒，摆出大踏步后撤的样子，哥舒翰才会疑虑重重，反而如果我们在积石山中留下一万偏师驻守，那才会被他窥破虚实。”
“那你怎么又派了一个东岱的骑兵回去截杀唐军的斥候？”
“孙子兵法有云，善用兵者，以虚为实；善破敌者，以实为虚，派一个东岱的骑兵回去截杀唐军斥候，只是为了扰乱哥舒翰的视听。”
“好吧，但愿你是对的，不然我们就要有大麻烦了。”
“放心吧，对哥舒翰的性格我自谓还是了解的，他一定不敢追，至少短时间内他绝对不敢孤军深入吐蕃国境，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回救逻些。”
“既然你这么了解哥舒翰，为何还在洪济、大莫门败给哥舒翰？”
“这能是一回事么？洪济、大莫门之战败给哥舒翰，不是因为我能力不如他，而是因为唐军训练有素器械精良，面对唐军的攻城云梯、井阑车还有霹雳炮，我们吐蕃军拿什么跟大唐陇右军抗衡？血肉之躯吗？大莫门、洪济之败，非战之罪！”
“不说了，但愿逻些不会有事，但愿还来得及。”
听尚结赞提及逻些，尚结息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尚结息不担心哥舒翰的追击，却担心逻些的安西军。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尚结息都还没想明白安西军是如何越过渺无人烟的羌塘，突然出现在逻些城下的？太离奇，太诡异！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一支大军，竟可以穿越羌塘？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