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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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久违

周遭黯淡无光,阎罗自灼染身后走出,一袭黑袍,风姿卓绝,笑言道:“大人说完了?”

“你没走?”灼染转过身来问道。

“去汀州那看了一眼,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过来了。”阎罗笑语。

“情况如何?”

“小病小伤的,开了药,就让回去了。略有些严重的,便安置在一处医治了。”

灼染点头,缓缓开口:“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我转达。”

“大人直说。”

“他们死性不改,仅仅如此远远不够。令神荼、郁垒明日以河神清风真容入梦,赋以江梦离神君信使之名。”

“岂非与此前如出一辙?”

“江梦离心性纯良,隶属云风,又是童子祭唯一幸免之人,由她来主理云风再合适不过。更何况,如我们所见,唯此一法,最见成效。”灼染冷笑,望向九霄云,“另外,托人给天界传音,河神清风为救云风百姓而死,惊天地泣鬼神,功德无量,如今云风已无神祇,劳诸神承其重,庇佑云风,护其灵脉,以慰生灵。”

“好。”阎罗了然,笑着答应。

“汀州呢?在何处?”

“借着此番,他想着为孟婆婆也好生看看,往孟府去了。”

灼染眼神黯淡,沉默片刻道:“我们也该去看看。”

本是团圆的日子,应是万家灯火。独独云风,万巷空,阴风徐徐,吹来阵阵凉意。

偌大的孟府,鹤汀州蜷缩着一团呆呆地坐在阶梯上,眉头紧蹙,看见灼染二人入府,立马站起来迎接,迟疑片刻道:“月姐姐,孟婆婆她……”

“我知道。”灼染平缓而又沉重地说道,“她在里面吗?”

鹤汀州点头道:“她知道你会来,在等你。”

“在外面守着。”

“好。”二人应道。

目送灼染进去,鹤汀州不禁问道:“苏大哥,你说这还有办法吗?”

阎罗摇了摇头,无奈叹气道:“生老病死,无可奈何。”

鹤汀州也跟着叹气。

阎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她耗尽性命救了那么多人,会有好报的。”

“可是这好报也没落在她身上,就算有来世,如此恩德,也当真不公。”

“天神赐福,可使世人于大病大灾之时留得一丝生机。”阎罗慨叹,宽慰道,“可惜这天道无情,天神也无情。是以,才要变得更强大,扫清一切阻碍,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鹤汀州若有所思地看着阎罗,少年人也有了心中的坚定。

“你来了。”孟霜躺在雕花床上看着灼染沉重的脸色,沙哑的声音,虚弱无力。

灼染没想到,即便为孟霜输送了灵力也未能让她撑过今晚。

“一切都圆满了。”灼染坐在床边,轻言细语地答道。

“我自知撑不过今日,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这句,总算死而无憾。”孟霜慈祥地笑着,唇色已有些泛白。

“我不该让您走那一趟。”

“是你救了云风,救了我,这一趟走得值。若是没有你,老朽早在昨日就该死了。”孟霜用尽全力说道,“多谢。”

“我……”灼染心中百感交集,不忍直视。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死了也挺好。”孟霜轻轻拍了拍灼染的手,怔怔地看着她,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眸含着些许悲伤。

不知怎的,孟霜鬼使神差般地抬起手来,长满老茧的手轻轻蒙住她的眼睛,沙哑地有些颤音,道:“别看,会伤心的。”

灼染一怔,一介凡人,又怎能知晓她会探灵?

她确信,孟霜就是凡人。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所爱的世人,也同样在爱着她。

爱,足以让心意相通,是孟霜由心而生的心疼。

她这一生凄苦,怎能叫她看见。

泪水随着无力的手一同落下,连灼染自己都不曾发觉,她的左眼竟落了泪。

孟霜的魂魄自肉身抽离,灼染看见,尸身也有了泪痕。

月圆之夜,竟成了祭日。

她平静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微风拂过她的裙摆,轻轻拥抱着她。

追月节,是团聚,亦是别离。

“月姐姐……”看见灼染眼中的落寞,鹤汀州了然于心。

“托人……厚葬。”灼染缓缓而语。

“姐姐。”循声而去,孟府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你来了。”灼染道。

灼染同阎罗使了个眼色,阎罗见状,同鹤汀州说道:“汀州,我们先回去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鹤汀州点头,与阎罗一道离开。

待他们走远,叶竹飞身至灼染身前,道:“孟婆婆她……”

“千年修为,应该知道。”灼染淡淡说道。

话落,叶竹瞬即泪眼婆娑,瘫坐在台阶上。

“她那样的人,应该成神才对。”灼染站在叶竹身旁,看着天上悬着的月说道。

“那些人根本就不会知错!”叶竹带着哭腔哀怨道,“孟婆婆为了救他们,不仅要受他们唾弃,还要被他们欺辱,若不是有些亏欠,他们早就将孟婆婆打死了。孟婆婆如今、如今还落得这个下场!”

“我知道。”灼染缓缓开口,“所以,你今日何必多此一举?”

此言一出,叶竹身形僵住一刻,道:“什么?”

“女神明,是河神。”灼染俯首看着叶竹,“是你说的吧?”

“我……”叶竹站起身来,不敢直视灼染。

“此前你试探我们,此番也是?我知道你心念旧恩,但也应该与我说明才是。”

叶竹擦去眼泪,直直地看着灼染说道:“不是姐姐说的吗?云风百姓想见的,不过是他们心中的河神而已。”

灼染对上她的眼神,认真地说道:“此间事了,一切都会回到他本来的位置。”

叶竹微微笑着说道:“全凭姐姐做主。”

空寂的孟府,灼染目送叶竹离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走吧,去神庙。”灼染说道,阎罗自她身后幻出,心领神会地随她一同飞去神庙。

于威严而立的神像前,灼染施法悬于半空,红衣灼灼,明艳似火。阎罗于其身后布施结界,以防周遭察觉。

灼染闭目,于身前结印,凛声道:“冒犯。”

话落,红眸现,金色光线于右手中汇聚成一把剑身红色的剑,杀气凛然,骇人于千里之外。

阎罗的神体似乎有了共鸣,他抚上心口,看着灼染悬于空中提剑的背影,多年前的记忆重叠,令他恍了神。

六百余年,终又得见,红尘剑。

灼染一剑劈开了神像,随着“轰”得一声,神像一分为二倾倒在地。她收起红尘,如同一朵娇艳盛放的花,轻轻落于地面,蹲下身子,右手贴于地面结成法阵,一道又一道金色的符文自手心向整座庙宇扩散,庙宇之内皆被洗涤于净,此前修士留下的凶阵也随之一同震碎。

事毕,左眼复原,灼染站起身来。

“怎么样?”阎罗见状,连忙上前问道。

只见灼染目色凝重,阎罗复又言道:“许是庙宇修缮扫除了痕迹呢?”

“或许吧。”灼染低眉道,“此地已无线索,明日接着赶路。”

“大人。”阎罗倏然叫住灼染。

“怎么了?”

“好好休息。”

灼染笑了笑,道:“知道了。”

月落日东升,潮起又潮落。万物溯源,总会找到它的归宿,世间之人如此,云风亦是如此。

“月姐姐,快上来!”山水之间,行舟停泊靠岸,鹤汀州站在船上同灼染阎罗二人挥手,“要出发啦!”

“好,马上来。”灼染宠溺地笑了笑。

“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江梦离和明月带着一众女子前来送行,不舍道,“请大人务必珍重。”

灼染浅笑道:“有缘自会相见,不必远送,就此告别。”

灼染拿出来一对画像交给江梦离,江梦离接过,定睛一看是之前所画之像,不禁问道:“这是?”

“还要劳你再多画几幅,于每家每户张贴上去。”灼染笑着看着江梦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这是门神像,庇佑你们平安的。”

江梦离笑靥如花,小心翼翼地收好画像。

“各自珍重,再会。”灼染说罢,同阎罗道:“走吧。”

风吹起船帆,淌过绿油油的江水,缓缓起航。

眼见船行驶地越来越远,众人于江岸含泪道别:“再见!”

鹤汀州挥手大喊着回应道:“有缘再见!”

神荼、郁垒二人于檐下静静观望此番画面,郁垒越想越不对劲,道:“哥,你觉不觉得姑娘她特别像一个人?”

“不觉得。”神荼冷冷答道。

看见神荼镇定自若地神情,郁垒立马反应过来,嗔怪道:“哦~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居然不告诉我,你小子真坏啊。”

“跟了大人已有万年,认不出来才最是不该。”神荼无语道。

“你!”

“行了,该收尾了。”

“收尾之后能去找大人吗?”

“不能。”

“神荼——”

“快点吧,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呢。”

神于人间行事,不得留下痕迹,以免惊扰凡间秩序,是亘古不变的规矩。受阎罗所示,他们除了入梦之外,还要模糊掉云风百姓的记忆。

“神荼——”

“叫再多也没用。”

十里长街青石弄,无人空巷云烟缭绕,郁垒耷拉着脑袋跟在神荼身后,他们也在深深思念着他们的梧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