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云变
她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疯婆子却淡然地笑了笑。
“许久不曾听见这个称呼了。”孟霜叹言道,“若非姑娘今日提及,牵系过往烟云,老朽也快真当自己是个疯子了。三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于云风来说,却是用数百条性命铺来的。”
“究竟是为何?”
“想必姑娘也已知晓,三十年前的云风水患。云风不过百余户,傍水而生,因水而兴,终究是天道无情,怎堪这一方安乐。老朽至今都忘不了,那日的惨状。”
句句所言,恍若昨日之景重现于眼前。
“天雷滚滚,滔滔江水无情地掠过云风,洪水猛兽,要将云风活活生吞了一般。那一日,渡口足足死了上百人。此一劫,云风大伤,民生哀怨,云风之人皆言道是河神震怒,降罪于云风。”
“河神怒?”灼染眉头微蹙道,“莫非……童子献祭?”
“姑娘慧眼如炬,一语中的。”她顿了顿,语气中尽是痛恨,“也不知从何处来了个无名修士,丧了良心,竟胡诌了一通。非说是河神体察云风之时孩童冲撞了河神,需每月十五献祭童子才可平息神怒。整整三十年,姑娘可知有多少活生生的命葬送于这奸匿手中。”
“这可是性命之事,怎能如此儿戏?”本在一旁不敢动弹的鹤汀州还是忍不住问道。
青蛇妖解释道:“那修士有些道行,与公子相当。修士以法术扬起江水做水淹之势,再于众人面前以法术压制这所谓的‘水患’,即便他无法真的引起水患,但这小小的一出戏,也足以让手无寸铁的凡人相信他的通天之能。其实……云风百姓生性是善良的,只是被迷了心性。”
“心性?”灼染冷笑一声,“以孩童之命换己之命,此等心性当真是好得很。”
“入云风之时,便见那告示之上皆是寻婚帖,店里小厮谈说不过半句便问起婚配之事。要想这区区百余户月月生祭童子,云风女子的下场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灼染眼神冷厉,好似一把利剑。
青蛇妖与孟霜沉默不言,默认了事实。
“这地方也算是个灵宝之地,应当是有河神的,真正的河神呢?”灼染继续问道,“你这小妖又是怎么回事?”
青蛇妖眼中闪过一丝惆怅,“我本名叶竹,是妖魔界一只小小的青蛇妖。妖神天赋异禀,年少时便飞升成神,为此魔神都有所忌惮,便也换来了妖族的千年安宁。可惜……”
“只可惜他年少成名,却自恃甚高,不断挑衅魔族,自己死了倒好,却给妖族带来了无尽杀戮。”灼染冷声道。
想来也是,自幻象见他之时便是如此。
叶竹道:“我为了逃命,才来了云风。神君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六百年前云风渡。
“哪来的小妖?”蓝衣神君踏水而出,拎着小青蛇的脑袋,“为何而来人间?”
“神君大人饶命,神君大人饶命。”叶竹害怕地指头大的脑袋连连落下豆大的泪珠。
“哭什么?”蓝衣神君笑了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我、我是被魔族追杀,实在无处可去了,才来这里的,我发誓绝对没有伤过任何人,求神君大人饶我小命。”叶竹带着哭腔说着。
“既如此,那你便先待在我身边,待时局稳定,我再送你回去。”
“不、不、不能回去,神君不要送我回去,我会死的。”叶竹幻人身死死抱住蓝衣神君的大腿,宛如挂件一般甩都甩不掉。
蓝衣神君莞尔一笑道:“想留在云风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叶竹探出脑袋。
“未经我允,真身不得离开这江水,不得行伤天害理之事,如何?”
叶竹站起身来道:“可行,当然可行。只要神君不赶我走,这些都不算什么。”
“就这样,我与神君相伴了近六百年。闲来无事时,我总去扰他,他也只是笑笑,从不会恼。”说着说着,叶竹竟不自已的笑了出来,眼眸湿润,“江水漫天,他撑了足足三日,最终神力枯竭而死。神君死后,为云风江水立护界,将我的真身还于我,为的就是他身死之后,此番灾祸不再反复,而我也能够寻个好去处。”
叶竹哽咽着说:“他怜悯众生,却从未虑及他自己。”
“神君如此大义,着实令在下钦佩。”鹤汀州行敬礼道。
灼染淡然道:“倘若云风百姓知晓他们神君所为,也不至于如此害人害己。”
以一腔孤勇救回来一群懦夫,若那河神在世,她当真想问一问,值不值。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问。
云风百姓如此,究其本因,不过是因为畏死。
她一个杀人的神,最不该过问。
“孟婆婆,这三十年间,就不曾有一人相助吗?”灼染问道。
“是非难测,想帮的帮不了,能帮的无心为此。”孟婆婆苦笑着摇摇头。
“三十年,竟无一血性之人?修道者若无心无行,道又何在。此等性命攸关之事,竟无所为,真是可叹、可恨!”鹤汀州满脸愤慨地说道,“虽说他有些道行,但以叶姑娘之力破他这些把戏,也并非难事,怎竟无奈他如此之久?”
“因为我是妖,他们又怎会相信一只妖所言。”叶竹无奈道,“那修士心狠手辣,所祭孩童皆以器封之,施之阵法,我试过很多次,都打不开。云风山中有一密道,也为云风禁地,是为他们祭河神所立,有擅闯者,都会落得个身死魂消的结局。”
“所以婆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装疯卖傻去试探,实在非故意之举,望姐姐、公子见谅。”叶竹歉言道。
“不对。”在一旁一直静默不言的阎罗忽然说道。
“苏大哥,哪里不对?”鹤汀州与那二人疑惑地看向阎罗。
灼染抬眸看着阎罗,一目了然,笑了笑,轻声言道:“童子献祭。”
阎罗微微点头,道:“若说这修士只是为牟取名利,不该浪费余力而施阵法,如此行径,倒像是……”
“借刀杀人。”灼染接着阎罗的话说道,“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云风水患未几,他却了然民生所惧,献祭河神若以牲畜为祭品,名利双收于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可他甘冒此险,想必目的绝不在此。他的所作所为,像是恨极了云风。”
叶竹与孟霜相视一眼,思虑片刻,方才缓过神来,豁然道:“若非姐姐与公子今日点拨,怕是永无法知晓这其中紧要。”
“知与不知,都非今日之紧要。”灼染言道,“每月十五,那便是后日,追月节?”
“嗯。”叶竹应道。
“十五月圆,潮汐时,天时地利人和,他还真是好算计。”灼染目光凛冽,冷笑道,“既然他以言惑之,那我们便以言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