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小缸子
奶奶说:刚捡回家的时候,就这么长儿~瘦嘞呀,皮包骨头!
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养活,就把手指头放在你小手里,这要是没抓住呢,那就养不活了。要是抓住了,那就能养活。一放进去,唔~抓住了!
听到这,小缸子的手不由得一紧。
奶奶接着讲:
以前俺娘…
讲到这,她顿了顿问道:
小缸子,奶奶娘.你该叫啥?
小缸子说,老奶奶。
她笑笑,又讲起来:
对了,叫姥奶奶。
以前俺娘带俺逃荒,遇到小鬼子扫荡,就带奶奶藏到干草堆里。那么大那么长那么多蜈蚣就在我旁边咕涌。吓了俺呀,可是俺娘捂住俺的嘴说别乱动,乱动小鬼子看到就把你捅死啦!哎哟~现在想想,那大蜈蚣那么大,那么长,可把俺吓死了!
吼——那奶奶…你吭声没有?
小缸子插话问出了想问的。
奶奶回忆之后也长吁短叹,仿佛鬼子的扫荡持续了几十年,刚刚才过去。她缓了缓说:
没有~俺娘把俺的嘴捂住了,等了好久好久,听着小鬼子们走远了姥奶奶才带着奶奶出来。
小缸子长哈一口气,奶奶的故事令他太激荡。
之后就是爷爷‘啧嘶哼’的不满揶揄,显然他乏了也困了。但小缸子仍不满足,说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奶奶说,她也瞌睡了,要不明天再讲,小缸子却不买账。奶奶只好哄他,说故事就像缸里的水,一下倒出来就没了。可要是一天舀一瓢,就可以用好久好久。
小缸子似懂非懂,说那你保证以后一天讲一个故事。奶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她连学都没上过,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给你一天编一个故事来。
奶奶心里叫苦连天“我日他奶奶昂~”
但嘴里说出来的还是“昂昂昂,一天一个,一天一个,快睡吧。”
小缸子听出了敷衍了事,说光保证不行,还得拉钩。
二人在深夜小指勾连,嘴里一起念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是变了谁就是王八蛋。”
奶奶聪明,只说前半句,对‘王八蛋’只字不提。小缸子急了,说你得跟我一起念才算数。
爷爷又“啧嘶哼”了。
奶奶只好笑笑,说好好,二人踏踏实实念了一遍。
小缸子这才放过奶奶和爷爷,那时候爷爷的呼噜还没那么震耳欲聋,奶奶的蒲扇也能扇到很深很深的夜中。
在每个黑到失去双眼的夜里,是奶奶的故事陪他。那天的梦里,有许多蛄蛹的长虫。但醒来之后又不知道长虫长什么样子,他想,也许奶奶也不知道那长虫长什么样子。毕竟那天也是晚上,晚上总是什么都看不清的。
在后来的夜里,他想问但怕奶奶生气,最怕的是,说好的一天一故事戛然而止。那是小缸子第一次学会主动沉默,停止提问。
第二个故事是有关于朱元璋的,小缸子还小不知道朱元璋是谁。奶奶告诉他朱元璋是个皇上,小缸子“哦”了一声,皇上他是知道的。
奶奶说朱元璋当年也是个可怜孩子,小的时候做过乞丐,还当过和尚。那年朱元璋打了败仗,被陈友谅追上了山。
小缸子问,这个陈友谅又是谁?
故事刚开始就被打断,奶奶很生气,直接就表示她不讲了。
小缸子吓得赶紧“奶奶好,好奶奶”,奶奶说你答应我不吵,我就讲。小缸子连连保证,还说他知道陈友谅是坏人,因为朱元璋是好人。奶奶第一次下孙子搭的台阶,腆了一小小,便又讲起故事:
古时候山上不像现在,有路又有田地,以前就是圪针荆棘。陈友谅就在山底下看,找这个朱元璋。朱元璋也不傻,看见了一头牛,变成了一根牛尾巴。陈友谅找遍了整座山,里里外外那都找遍了。最后就看到这头老牛了,正常老牛都是一根尾巴,这牛邪性,俩尾巴。
讲到这,小缸子咯咯笑着。
等小缸子笑完了,奶奶接着讲。说陈友谅也笑了,说你朱元璋变个什么不好,非在牛屁股上面,牛尾巴旁边再变一条牛尾巴出来。那不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嘛!
小缸子又咯咯咯笑个不停,还不停催问后面的发展。
奶奶说,后来陈友谅一把就拽下来一条假尾巴。可这尾巴也是实实在在的牛尾巴,不过是从别的牛屁股上薅下来的。
小缸子大呼不可思议,说那是咋回事?朱元璋人呢?变成圪针荆棘了?
奶奶让他猜了半天,才道出原委。原来是朱元璋背后有个能人军师,名为刘伯温,是他早就猜到朱元璋会打败仗。提前给了他一根牛尾巴,万一打败了用这根尾巴迷骗陈友谅。一来二去,这朱元璋才在陈友谅眼皮子底下溜走,后来重整人马,打败了陈友谅当了皇上。
小缸子对这个结局很不满意,他说就这个呀!没意思!我还以为朱元璋会变成圪针荆棘,石头坷垃呢~
自己讲了一宿的故事,却只换回孙子这样的差评。她长舒一口,满满都是怨气。常常“啧嘶哼”的爷爷此刻却忍不住小声笑出来。
奶奶正愁没地撒气,听到爷爷偷笑甩手就打将过去。“啪”的一声爷爷老实了,嘴里又开始“啧嘶哼”起来。
一夜又一夜,奶奶的故事越讲越多,故事里的漏洞也越来越多。但小缸子却好似天生就有修补漏洞的能力,奶奶和孙子俩人一讲一和,配合的越发默契。空余爷爷一个“啧嘶哼”的大怨种。
那天小缸子问门上画得两个人是谁。
奶奶说那是门神,小缸子问门神是干嘛的。奶奶说,灶台有灶王爷灶王奶奶管,土地有土地公公管,城隍有地仙管,门也有门神管。
奶奶说,这门上两个门神。黑脸大胡子的叫尉迟,红面清目的是秦琼。
那年,尉迟公不服秦琼,秦琼也不服尉迟公。两个人也不知道那句没说到点儿上,就打了起来。这一打,从东边打到西边,从西边打到北边,从北边打到南边。打的是没天黑也没天明,最后呢,就打到咱村里来了。
听到这小缸子一个鹞子翻身,趴在炕上,他大呼,打到咱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