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灵魄明光
一连数天，阴霾蔽日，空气也渐渐凄寒起来。烽火甲虫再也没有了生气，偶尔有一两只飞来，也仅仅奄奄一息，而无法爆出火焰。夏栖寻明白，毕方他们，出事了。
不周山山峦叠嶂，群峰巍峨，眼望见青云峰就在视野中，却足足令她与乔小毛跋涉了十几日。随着海拔升高，冷风越加强劲，夏栖寻不禁打了个哆嗦。
乔小毛吃了一惊，夏栖寻什么身份，何种实力，他虽说不那么清楚，但也算有数。因寒打抖，夏栖寻还是第一次，乔小毛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每天都会问她，晚饭吃什么吗？”夏栖寻低声询道。那是她所见的一个幻象，乔小毛每天出门之前，都会对他妻子说的一句话。
“什么？”乔小毛一愣，“问谁？”今世的乔小毛，单身狗一只，吃喝拉撒睡，只需考虑自己即可，还没有需要他挂念的人。
夏栖寻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大男孩，嘴边一圈淡淡的胡须，尚未沾染岁月的风霜。明亮的眸子，纯真但无畏，即便是备受打击，也沉淀不下悲伤。
偶然一次，她窥见他曾经的过往，那些轮回的往事，历历在目。无论在哪一世，只要他有了婚娶，出门之前，总要问这一句：晚饭吃什么？
这句话给夏栖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平凡却深情。乔小毛的眼睛明明在说：别怕，晚上我一定会来。另外一重含义在于：陪你吃晚饭，非常有意义。
在离开本体之前，夏栖寻已存在了无数岁月，庄严、肃穆、永恒，是她价值体现的基调。她是女娲娘娘的一部分，并引以为荣，或许，考虑个体的需求与得失，根本无从谈起。
但自从她担负起使命，接触到乔小毛开始，她被深刻影响了。灵人的生命短暂，许多事情没法重来，衍生出许多遗憾与珍惜的情愫，是她以前碰触不到的。
也许是因为生命短暂，灵人们更追求存在的意义。他们修建庙宇，寄托信仰，留下文字，方便追忆，编纂故事，描绘自己荡气回肠的一生，渴望被铭记。
然而，曾经的曾经，真的会被记住吗？夏栖寻站在神的视角，看得再通透不过，在设计好的，宏大的时间维度面前，所有的一切，终究是要湮灭的。
就像乔小毛无数轮回中，所有嫁给他的那些女子，大都命运多舛，死于非命。即使乔小毛再怎么遮风挡雨，百般呵护，在灵人世界中，战乱、疾病，皆为痛苦之源。
有好几次，惨剧都是发生在乔小毛面前，挚爱惨遭凌辱残杀，那种极度的愤怒哀伤，连夏栖寻都颇动容。女娲娘娘肯定想不到，她放逐伏羲的灵魄，反倒更像是特意，让他受尽此种折磨。
这是规律还是有神秘力量作祟，是惩罚还是随机发生的因果。夏栖寻只知道，自己会被他影响，感同身受，快乐着他的快乐，悲伤着他的悲伤……
“你生病了？”乔小毛摸了摸夏栖寻的额头，一阵发自内心的紧张。这是在大荒，女娲娘娘的魂魄，怎么还会出现病痛的袭扰，莫非，是天道反转，纲常颠倒了吗？
夏栖寻确实觉得浑身隐隐作痛，且畏惧寒凉，疲软乏力。她没生过病，但她清楚，烽火甲虫几乎绝迹，整个大荒世界，病了。
如何医治？现在看来，依靠往昔的正义之师，显然不可能了。她将所有维护圣道的力量，几乎都派去了结界，因为敌方显然将重心放在了那里。
但毫无疑问，这些措施都已石沉大海，消息全无，结界除了共工未曾弃暗投明，还有更为强大的邪恶势力，两厢作用，局势陡然危急。
“抱抱我吧，等天一亮，你就独上青云峰，去完成你的使命。”日暮时分，夏栖寻渐感失力，从大局考虑，乔小毛必须抛下自己，做出抉择。
乔小毛嘴角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夏栖寻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挽救，他该如何回归伏羲本体，又要做些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毕方他们出事了，这里只有依靠你自己了。”夏栖寻微闭着眼睛，这样可以让自己舒服一点。“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天亮之后，我恐怕就没法陪你了。”
乔小毛明白，夏栖寻口口声声说无法陪同自己，其实是让他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舍弃疾病缠身的自己，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
从理智的角度讲，这无疑是唯一的制胜之路。但历经凡人生活，乔小毛更加明白，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比所谓胜利与成功重要太多。
这一夜，夏栖寻昏昏沉沉，反复陷入梦魇。一会世间尽毁，生灵灭绝，一会日月齐暗，天道无光。所有的一切，仿佛就只剩下漆黑虚无，唯有身后一个宽厚的怀抱，温暖且让她安心。
乔小毛一夜无眠，夏栖寻需要的，仅是一个希望。这个希望代表了明天、未来，还可以继续存在的整个世界。
“其实，你有一个比乔小毛更好听的名字，伏羲的灵魄，号曰：明光。”夏栖寻说着呓语，但乔小毛认真的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镶在圣道剑上的七彩石，是最后一颗补天石，汇集天地灵气，可重塑世间生机……”夏栖寻喃喃道。乔小毛摸出怀着小刀，原来她早已将最宝贵的东西，给了自己。
他将夏栖寻紧紧拥在怀里，但依旧可以感受到她渐渐冷却的身体。曾经跃身大荒，令他大开眼界，奇趣见闻，如临梦境，好不痛快。
铁甲飞蝗护身，他本以为即将脱离苦海，重新回归不一样的生活。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此生年纪轻轻，便将大有可为，当真让人向往。
可命运使然，他还是那个炮灰。世间安好，不干他事，若遇大难，首当其冲。怪不得即便到了大荒，即便身为伏羲大神的百魄之一，他依然是那个——最低贱的人魄。
口中苦涩不减反增，生即是悲，还有何惧？乔小毛眼神由凄楚转为坚毅，老子倒让你们瞧瞧，何谓打不死的小强！
明艳的晨曦，单单照在了夏栖寻的脸上，被唤醒的女孩发现，周围青草盈盈，生机盎然。四周仍是灰色一片，只这方寸之地，别有洞天。
手中紧握的，是她曾留给明光最珍视的礼物，七彩之石，熠熠生辉，给了她无限生气与力量。
只是，乔小毛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