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流水红颜寞:红楼梦中的多面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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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淡极始知花更艳

薛宝钗出身豪门,家有百万巨资。父亲在世之日,酷爱此女,视若掌上明珠。想必薛宝钗也有自由轻松的童年时光。她曾对黛玉说:“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

早岁哪知世事艰!每个任性的孩子,身后都有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然而父亲早逝,哥哥薛蟠不识世事,惟知斗鸡走狗,聚赌嫖娼,恣意狂荡,遂被人坑骗,家境日渐衰落。

鲁迅先生幼时也经历过家境败落的心酸,曾经沉痛地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虽不至沦落如此地步,却光景大不如前。五十七回,宝钗曾对邢岫烟说:“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

从实本分,抱守质朴,这个十多岁的女孩子已经鄙弃了生命的浮夸,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对我们依然很有启发。

早慧的女孩总是最懂事,经历家庭变故的薛宝钗不再以写诗作画为念,只留心家计之事,为母亲分忧解劳。早慧的女孩也最敏感,对于富贵、对于繁华,相比一般人,她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她摒弃奢华,简化生活。穿着打扮上,不施粉黛,不带环佩。她“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吊着半旧的红绸软帘”、衣服“一色半新不旧”……然而,从宝玉眼中看过去,“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有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美。

她住的屋子干净整洁,如雪洞一般。那一日,贾母陪着刘姥姥来到薛宝钗居住的“蘅芜苑”。屋外,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屋内,雪洞一般,玩器全无,案上只有数枝菊花,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淡泊、清冷的风格和屋外那些奇草仙藤相映,让人想起陶渊明笔下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走近这里,你会觉得随身带来的纷扰都化作深秋黄叶,纷纷凋落。

抛弃物欲的繁华,追求简单宁静。所谓“淡极始知花更艳”,繁华落尽,唯留本真。

简单,并不意味着内心枯寂。芒种节那天,宝钗走着走着看到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随风翩跹,便蹑手蹑脚、穿花度柳直追而来。这,难道不是对生活的热爱吗?那一刻的宝钗,如庄周梦蝶,忘却了外界的一切束缚,和自然融为一体。

越简化生活,越贴近内心。

身处富贵,甘心淡泊。当宝玉还在富贵乡里缠绵时,宝钗已经洞穿了物欲的真相,直逼生活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