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影后柳丽丽
柳丽丽常年在地铁站外卖手机膜。
作为一名地铁民警,我给过柳丽丽一个封号:地铁影后。
最开始柳丽丽和她老公一起摆摊贴膜。两人是老乡,感情特好,也能吃苦。后来买卖做大,她老公单飞,挪到另外一条街上占领高地,夫妻俩各摆一摊,生意不要太红火。
为什么柳丽丽一个弱女子能够在地铁站这里屹立不倒?靠的就是那教科书式的演技。
她原先只有一张小桌子和一把小椅子,桌子上放一个纸板糊的贴膜招牌,往椅子上一坐,那就算是开张了。柳丽丽不算奸商,但也是靠忽悠起家,专找软柿子捏,看谁不懂行就多管谁要几块钱。尤其是钢化膜刚横空出世时,柳丽丽在顾客面前把它夸得神乎其神,说什么防割防划防子弹,要不是广场口地方小,她能跳着健美操叫卖。我偷偷监视过她两回,发现她贴一张钢化膜竟然要价三十!顾客问咋这么贵,她做出一副“竟然有这种疑问”的表情,说:“进价就二十五哇,收你五块钱手工费还嫌贵?防爆的!”
在警务室里,我声色俱厉:“进价到底多少钱?”
“呃,被你识破了。只有二十。”
我看见她眼珠转了一下,再问:“你想清楚再说!地铁站这儿又不是就你一个贴膜的。”
“十块钱。”
“……”
“五块!”她坐在小马扎上托起腮帮子,一脸烦躁。
过了两天,柳丽丽又被举报了。我出去一看,鼻子差点儿气歪了。她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张行军床,上面摆满了充电器和耳机,看样子业务规模又扩大了。我气得指着她鼻子说:“你没事儿吧?!地铁口就这么大,你放一床在这儿像话吗?”
“马警官,我这就收,你不让摆我肯定不摆。”柳丽丽信誓旦旦地说道并开始归置,然后把床往车棚子里挪。
我往站厅里面走,半路上留了个心眼,猛回头一看,柳丽丽正扒着车棚子的墙往外看我,那张床也被撂下了。
过了两三个月,有别的摊贩向我反映,柳丽丽把她表姐一家子都搞到广场口卖东西了。表姐卖油桃,表姐夫卖凉糕。我出去一看,柳丽丽一床的山寨充电器,她表姐一车的大油桃,她表姐夫一箱的白花花的凉糕,无不昭示着这个家族产业链的蒸蒸日上。我质问柳丽丽,柳丽丽说什么她表姐有尿毒症,表姐夫腿里有钢板干不了体力活儿。跟我“打小报告”的人说:“我呸!她表姐打麻将三天三夜都不带犯困的,还尿毒症?!”
我气坏了,回想这些年和柳丽丽的大作战,我都快被忽悠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原来罚她,她说:“哎哟喂,马警官,我老公发烧了,钱昨晚都给他看病用了。”没罚成。
结果中午有人看见她订比萨吃。
有一回要拘她,她说:“您可不能拘我,我妈明天到北京,我明儿一早要带她爬长城呢,我攻略都做好了!”
再碰见她,问她长城爬得怎么样,她说:“嗯,还行,最顶上还有座庙。”
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姑息此人了。找机会我一定要把这个戏精法办了。
后来我突然在地铁站听到一股风,说是柳丽丽的老公在外面有人了。刚开始我还不信,后来出门,偶然间看到柳丽丽在表姐面前抹眼泪。偷偷了解,才知道是柳丽丽老公自从独立摆摊后,私下里跟一个同乡搞起了暧昧。要不是柳丽丽表姐在马路上碰见自己妹夫和别人甜腻地一起吃午饭,一家子都还蒙在鼓里呢。
再碰见柳丽丽出摊,她坐在行军床后面目威严,跟垂帘听政似的。
我说:“你把你的床往后摆摆!”
柳丽丽看着我,眼圈唰地就红了:“我活不了了,你把我拘了吧!”
我:“……”
不过柳丽丽并没有像其他的商贩一样,遇到点儿变故就销声匿迹。她是打不死的火凤凰。她依然天天来摆摊,摆她的床,贴她的手机膜,只是精神头没那么大了,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意思。听她表姐说,其实后来经深入调查,柳丽丽老公并没有真的越轨行为,再加上柳丽丽寻死觅活,她老公便不和那姑娘来往了。现在她也不让她老公出去摆摊了,只由她一人,成天板着晚娘脸在地铁站干营生。
那天地铁站清理整治,我又把柳丽丽带回所里。柳丽丽最近暴饮暴食,肚子上已经有了游泳圈。
我先吓唬她:“你这前科太多了呀,这回我也保不了你了,拘了吧。”
柳丽丽眼睛发直嘴没声。此刻距她老公东窗事发已经有仨礼拜。
我干笑了一把:“我可不是跟你过不去呀,我也是对乘客有个交代,你天天堵着那儿不叫事儿啊。”
“……”
完了,她现在有点儿抑郁。其实我只是想警告一下她,她却一副认命的架势。
她难道不应该说:“马警官,我不能被拘呀。要是我被拘了,我老公这几天又出去找狐狸精怎么办?你得理解我呀!”
可她什么都没说。
我还真有点儿骑虎难下了。
过了一会儿辅警说有人找我。那人进来,我一看,竟然是柳丽丽老公。
柳丽丽很惊讶地抬起头。
柳丽丽老公满头大汗:“马警官,您怎么罚都行,您可别拘我媳妇哇,她挺不容易的。要不我换她,行吧?您把我拘了,反正我也是贴膜的。”
柳丽丽看着老公,眼睛都看直了。
我给她老公轰出去了。她老公出去时还不放心地看了眼柳丽丽。
柳丽丽忽然眼睛亮起来了,跟我说:“马警官。”
“说。”
“我约了后天考驾照呢!现在好难约呀,我费了老鼻子劲才约上,您要不放我一马?”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这货的眼珠子又是习惯性地一转。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