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乖的孩子没有未来
01
先说个故事吧。故事不长，但时间跨度大。
有家省级医院的女院长生了一对龙凤胎，女孩叫囡囡，男孩叫胖胖。
囡囡和胖胖，漂亮又可爱，羡慕死了不知多少人。
囡囡和胖胖长大了，性格完全不一样。囡囡胆大，胖胖胆小。囡囡好动，胖胖喜静。囡囡爱说话，嘴巴甜得哄死人不偿命；胖胖嘴笨，老实巴交，见人就脸红。
中学时，两个孩子的性格反差更加明显。
囡囡的胆子越来越大，逃学、抽烟、喝酒，根本没个女孩样，用她亲妈的说法是“义无反顾地奔着邪道冲下去”。
胖胖胆子更小了，他喜欢躲在屋里，一个人写毛笔字。
当时女院长一看，这俩孩子走两岔去了。胖胖还好，囡囡再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必须把囡囡送走，让她脱离原来的环境，以免被坏人带坏。
女院长就把囡囡送到了农村的老家。
送走囡囡，恰好市书法协会的秘书长家人患病了，医院病床紧缺，秘书长来找女院长帮忙。女院长就请秘书长给胖胖介绍个书法老师，很容易的事，胖胖就天天去老师那里，闷头不响地练书法。
02
几年过去，中学还没毕业的胖胖学有所成，成为当地非常有名的“书法天才”。他的作品，堪称一字难求，有市无价。
女院长长松了口气。胖胖的问题，这就算解决了。少年书法家，写的字又走俏，将来成家立业，不成问题。
倒是囡囡，送到乡下许久，也该让她回来参加高考了。
囡囡被接回来，参加高考。她只参加了一场考试，就不肯去了。她说：哪个王八蛋出的考试题？难死爹了……
女院长气得要吐血，厉声道：女孩子自称“爹”，也不知道害臊！知道不，现在你弟弟的一幅字，值好几万！
囡囡说：少来，你马上要退休了，还不快点把我安排进医院，当个护士长什么的，我这人要求也不高。
呸！女院长说：凭你这熊色，能当得了护士长？你最多当个打扫垃圾的清洁工。
囡囡说：清洁工就清洁工，爹也一样干。
你，你，你……女院长气愤之下，真的把囡囡安排进医院，做了一名清洁工。
这么做，其实只是赌气，教训一下不成材的女儿。但没想到的是，当月医院出了一起医疗事故，女院长不堪宦海风波，被迫提前退休了。
囡囡这个清洁工，就不太有希望转岗了。
03
女院长退休之后，又连病两场，这么一折腾，很快就人走茶凉，在医院里的影响力基本上就不存在了。
囡囡终于意识到了危机，她有可能这辈子都要扫垃圾了。
怎么办呢？囡囡开始动心思。
她发现，不管多大的官，不管有多少钱，一旦到了医院，就全都束手无策了。医院里最紧缺的资源就是那几个医学专家，只要能让这几位专家主刀或是诊治，患者是不惜代价的。而那几位专家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最喜欢抱她。虽然她现在成了清洁工，但专家们还是很喜欢她。
这就好办了。
囡囡留了心，遇到求诊无门的患者，她就走过去，跟对方聊几句，摸摸对方的底。对方听说她有门路，可以找到专家看，顿时充满希望。
囡囡带着患者去找专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诊治。
来找囡囡求帮忙的人越来越多，许多都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囡囡人长得漂亮，又会说话，还帮得了对方的忙，很快就成了当地的人物。
她虽然还是个清洁工，但已经在外边开了几家药店，她在医院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新来的年轻专家，遇事还得求她帮忙。就这样，囡囡成了隐形的院长，有几次，连院长都摆不平的事，囡囡一句话，风吹云散。
对中国民众来说，医疗资源匮乏，百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看病。囡囡这样的人，每个地方都有。这些人世故圆滑，成了这个时代的特殊阶层。
谁也不知囡囡赚了多少钱，但她买了幢小别墅，把母亲接到家里来住。
退休的女院长住进女儿的小别墅，顿时泪流满面。
帮帮你弟弟吧，她说，胖胖这孩子……这么不争气，可咋整呀？
04
囡囡刚从乡下回来时，胖胖的一幅字已经能卖出几万元的价钱。但忽如一夜寒风来，胖胖的字不值钱了——卖不动了，白给都没人要。
这一夜，就是女院长退休的那一夜。
好多年过去了，胖胖依然无法接受现实，当初别人不惜花数万元抢他一幅字，并非因为他的字好，而是因为他妈妈是医院院长。当初他被誉为“天才书法家”，并非实至名归，只是那些人希望自己能够在医院里得到一个床位。既然他妈妈已经退休了，大家又不神经，谁还会花几万元买张鬼画符？
书法协会的种种活动，再也没人通知胖胖参加了，那个挂名的秘书长，就在他母亲退休的当月被选掉了。
胖胖还是那个性子。没人来买他的字，他就赌气在家里等，他就不信自己一无是处，不信买他字的人都是冲着他妈妈来的。
他等，坐在家里等，等那个慧眼识真金的人。这一等就是好几年，坐吃山空，一文收入也没有。
他的性子更孤僻了，已经没法跟人交流、沟通了。
他心中有气、有火，又只能憋着，憋得脸孔扭曲，百病丛生。
他的字越写越糟，当初的老师已经不肯承认他是自己的弟子。写字练的是气，需要心平气和。胖胖心里苦，可是他没法说，这导致他原本就不精湛的书法功力一天不如一天。
05
到了朋友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老实巴交的胖胖已经被送去看心理医生，而囡囡却每天开着华丽的跑车，衣饰华贵地在酒楼和各路人马喝茶。
这姐弟俩的际遇，与所有人的预判完全相反。
大家都以为囡囡这孩子完了，挺漂亮的一个小丫头，不走正道——她也确实没走正道，但并未如旁观者所判断的那样，这一生就此毁弃。
相反，大家都看好的胖胖，却成了个悲剧。
讲这个故事的朋友说：你看啊，囡囡轻浮油滑，胖胖稳重实在，可最后他们的情况怎么会这样？
我的回答是：这样就对了。
囡囡和胖胖这两种类型的孩子，在我们的生活中处处可见。
胖胖是“乖孩子”，听话、老实、胆小、怕事，从不给别人添麻烦。谁的家里有个“胖胖”，爹妈老省心了。
唯一的麻烦是，这类乖孩子往往是现实中的失败者。
反倒是囡囡这类孩子，长大后适应能力极强。
为什么“乖孩子”会沦为失败者呢？这是因为社会比拼的，并非乖的能力，而是合作的能力。
06
许多乖孩子之所以乖，并非他们聪明懂事，而是他们或胆小，或自闭，不善与人交往。
古老的教育中，是不嘉许这类乖孩子的，老式教育讲究的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也是儒家思想的精华。
但新式教育视此观念为糟粕，为犬儒主义，要求孩子不要理会什么世事人情。但到底该理会些什么，新式教育语焉不详，最后的结果就是要求孩子乖、听话，别给大人添麻烦，最好当自己完全不存在，这就over（完）了。
胖胖就是这样一个产品，他实际上有严重的心理自闭，但由于他从不给大人添麻烦，所以被视为好孩子。
兼以他喜欢练字，这就是有追求、有努力的方向——这进一步让他变得孤芳自赏，离群索居。而当人们因为他母亲的地位而高价索购他的字时，所有这一切都被掩盖了。
只有当潮水退下，才知道谁没有穿短裤——只有当女院长失去影响力时，胖胖真实的社会价值才体现出来。
他的字并非惨不忍睹，但还不具有真正的市场价值。不具有市场价值的字，不见得就一定卖不动，但这需要更多的能力。
比如囡囡那种能力——人际交往的能力。
而这，恰恰是胖胖这种类型的乖孩子所不具备的。他们只懂得乖。
07
世事洞明，到底是学问还是糟粕？
人情练达，究竟是垃圾还是文章？
先说个故事：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时，一个美国人菲奇发明了蒸汽船。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艘蒸汽船，为了制造这艘船，发明家菲奇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他欠下的债，几辈子也还不起。
还不起也不怕，菲奇对自己的发明有着超强的信心。蒸汽轮船与木制的帆船相比，先进了不知多少倍，这事就连瞎子都看得明白。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菲奇的蒸汽船在运河上跑了几个月后，美国人民全都“瞎”了，什么投资商、资本家之类的，一点掏钱参股的意思都没有。最后菲奇被逼得走投无路，扑通一声，投河自杀了。
菲奇死了就死了，美国人民没感觉——恰好就在这一年，美国有个画家富尔敦，去英国学习绘画。这家伙到了英国之后，扔掉了画笔颜料，跟发明家瓦特等人混在一起，又把蒸汽轮船发明了一次。
相比首位发明家菲奇，富尔敦这厮最擅长拉关系、套交情，他轻易地为自己的发明拉来了赞助，终于把蒸汽船的应用推广开来。
到现在，历史课本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蒸汽船的发明者是富尔敦。
不擅长人际交往的菲奇，历史课本上全当他不存在。
你不懂人情世故，连课本都不承认你——你说人情世故是不是糟粕？
08
人际交往能力，说白了就是与人合作的能力。
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单打独拼，是玩不出名堂来的。你本事再大，大得过菲奇吗？连他都投河自尽了，你要是能力还不如他，就一定要学会与人合作。
要与人合作，第一，必须认可他人的价值。只有认可他人，才能正确评估自己。胖胖和母亲合作，一幅字能卖到几万元；自己独拼，字就一钱不值了。这是一个典型的例证。
第二，必须学会体谅别人的心理。你理性别人未必理性，你明智别人未必明智，只有体谅对方的心情，才能让合作者打开心结，让你的价值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第三，要学会操控自我和他人的情绪。人类是非常聪明的，但又是极端情绪化的。一念为佛，一念为魔，既要让对方无怨无悔地付出，又要避免对方的负面情绪发作。这需要你用心体察，万不可以赌气任性。
第四，技巧性的语言是合作的根本——别人永远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对你的语言特别敏感。说话时，要考虑人性自大的特点，要以对方为主体。比如说：我说明白了吗？这句话对方听起来就很舒服。而如果说：你听懂了没有？对方就不喜欢听。不喜欢，就会闹情绪。不要激起无谓的情绪，这就要求我们从各个细节上完善自我。
第五，与人合作，说到底是与人性合作。人性变幻莫测，但本质永恒不变，总是力图表现聪明。给别人以表现聪明的机会，才有可能为自己赢得获利空间。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机会在哪里，保持低调，保持隐忍，保持微笑，保持谦和，才会在别人的心中为你自己赢得空间。
人类是群居物种，而群居就意味着让步，在保持自我的同时容纳别人，是古来所有智者的告诫。任何时候，你克服不了自我人性的缺陷，就意味着机会的流失。
最后我要说的是，社会不是幼儿园，乖或听话绝不应该成为衡量孩子的标准。成年人的适应要求是，你愿意接受别人，也能够让别人接受你。
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