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言灵
“什么？”
奥比恩一愣，随即想起一个可能，顿时神色大变，当即就将怀里的秃鹫石雕和象王牙刻甩了出去。
从灵性中提炼出的真气不计一切代价燃烧，凶戾怪鸟和披甲巨象的虚影几乎是在眨眼间挡在了奥比恩的身前。
而他本人则是十指合拢，脸上青筋暴起，全力维持着来自密宗的术式【圆满宝瓶印】。
如果是院长面对这种状态下的奥比恩，即使是打上一天一夜也不见得就能破了他的防。
但是，
无用！
王前艰难地抬起头，只看见一座闪烁着浮光的山峰自燕老的狂啸声中倾倒下来，山顶倒悬，以一种近乎壮烈的气势，决绝地砸在了奥比恩构建出的那个乌龟壳上。
【燕行岳】三个字就像是天帝敕令一样，横空出世，蛮不讲理地叫天地让步。
“卧·槽！”
除了这个词很难用其他什么话来准确的形容王前此时的心情。按燕老的说法，他俩现在除了“外壳”是自己肉体的形象，实际上的肉体其实是对方的。
我的肉身能搞出这种操作？
王前有些目瞪口呆。
二十多年的现代生活里，他见过无数的高楼大厦，也亲自爬过很多巍峨的高峰。
眼前这座也许只有五十多米的小山本不应该引起他的侧目。
但是，不一样的。
卧在平地上的五十米和凌空而下的五十米是不一样的。
任由王前爬上爬下的无名土丘和老人一言唤来的嶙峋山石也是不一样的。
这个世界无数的神奇终于在他的眼前掀起了波澜壮阔的一角。
用他自己的身体。
激动吗？战栗吗？还是兴奋呢？
王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只是当黄钟大吕一般的巨响响彻在耳边时，王前暂时地忘记了悲伤和不忿，全神贯注地关注着眼前的奇迹。
呼啸的飙风席卷密室里的一切，原本因为院长奥比恩所制造的第一次冲击，而从走廊里扬进密室内的灰尘，现在正沿着来时的路，鱼贯而出，狼奔豕突。
“老疯子！你不要命了！”奥比恩声嘶力竭的声音自烟尘中央响起。
嗯？这都没被砸死？
王前疑惑于如此煌煌大力居然料理不掉这么一个猪头人，然后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哎不对啊，我还在这儿呢老爷子！您怎么就天地同寿了？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中，王前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不协调的地方。
密室的高度虽然足够，但是这么一座山峰直愣愣地砸下来，什么强度的建筑都应该碎了才对。
现在看看这座小山，山体上无树无花，光彩流转之间有数不清的符文来回腾挪，半透明的峰峦上雕刻着燕子腾飞的形象。
这，这座山好像不是真实存在的？
倒悬的山峰虽然如利剑一样钉住了奥比恩，却没有立刻击杀他，而是由燕老身上不断涌出的光华构成一段流转的桥梁。
桥梁连着山，连着奥比恩，也连着燕老。
这好像是个封印？
王前不懂，只知道一句话：
教练，我要学这个！
奥比恩听不到王前的心思，解释的速度却很及时，就是语气有一点点的过激：
“【举火烧名】？！”
“姓燕的，你和我到底谁才是怪物？！”
“废话，当然是你这个畜生了！”燕老毫不客气地喝骂道，“别以为老夫掉了境就没办法收拾你了，今天就让你尝尝爷爷我的【本名】！”
“怎么样？”
“硬不硬？”
“大不大？”
“痛不痛！”
王前听得满头黑线。
燕老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歹毒，好端端一个大场面愣是装满少儿不宜的流氓味道。
但是吧……
教练，我还是想学这个！
奥比恩索性不搭理燕老，一个劲的往宝瓶印里灌注灵性，试图由内往外撑破这个牢笼。
燕老也不阻止，而是嘿嘿一笑，然后放开嗓子叫到：
“王前——”
“王前！！！”
“王前你小子在哪儿？！”
“这儿，这儿，老爷子别吼了，我在这儿。”
王前用下巴顶住地面，一拱一拱地说道。
“好，老夫接下来的话，一个字都不许听漏了！咱爷俩能不能制住这家伙，就看你听得认不认真了。”
王前大惊：“哎不是，老爷子，你就搁这儿说啊。要不要传个音什么的啊，那家伙耳朵可没聋！”
“哪那么多屁话，老子连名字都烧掉了，哪里还有力气给你玩个传音入密去，而且……”
燕老看着奥比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骂道：“而且你看看这家伙，他像是想知道的样子吗？”
“你听懂了，他被封印，还有一线生机。”
“你听不懂，老夫便跟他同归于尽，叫他死无全尸！”
啊？
啊不是，老爷子，你用的是我的身子啊！
来不及再问，燕老的声音就回荡的在整个密室里：
“听好了！”
嗡的一声，王前的两排牙就先打了个招呼，寒战一样的敲击声让他一阵牙酸。那声音就像是直接作用在了他的骨骼和筋膜上，认不认真都得把燕老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个清楚。
“武胜二十二年，西大陆各国联合来使长安，名义上是为皇帝祝寿，实际上是来探大夏超凡侧的底来了。那一年大夏的道宗佛门，武夫儒生，乃至天工院偃师府和民间的种种秘术传承，就已经和这些不要脸的王八蛋们交过手了。”
“也就是那一年，锦绣二卫的指挥使大人莫担雪先生上书奏请陛下，要为天下修行者再订超凡九境，于是现今通行全球的划分标准就有了雏形。”
“武胜二十五年，山海战役结束，在大夏皇帝和大秦教皇的联合主持下，大战双方的超凡者们齐聚四夷岛，融贯古今，连通东西，终于确定了放之四海皆准的超凡者境界。”
王前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燕老为什么要给他科普历史，但是看奥比恩那个挣扎的样子，他知道，这还轮不到自己操心。
嘿，真下饭。
燕老继续说道：
“而这前三境的名字分别是【开光】、【蛰伏】、【真名】。”
“其中开光境，是指在蒙昧的肉体凡胎上凿出一个洞来，让人得以将被蒙住的灵光勃发出来。”
“这个洞可不是在身上捅两刀就了事了，而是灵魂或者肉体上打开一个能沟通真实世界的通道，就像胎儿挣破胎衣，鸟雀啄开蛋壳一样，先天不足的人可是会死在这个过程里的。”
“所以才有了武者的炼精化气，儒家的修身养性和佛道二宗的观想游历。这些本质上都是在积蓄自身的灵性，让自己不至于在捅开那一层藩篱时顺道把自己给一道捅死咯。”
“但是，这个过程也是可以取巧的。”
燕老说到这里嗤了一声：
“来自高位的先祖血脉、生死和痛苦的刺激、超凡修行者的拔苗助长，都能减少这当中的关隘。”
“这里的布置，随便扫扫老夫也知道，这是向什么高位存在祈求恩赐的仪式。左右离不了神血遗物原型之类的环境。想来，是为那些血脉浓度不断退化的吸血鬼们寻找新的血源支柱吧？”
“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要弄出什么东西来，但无非是要借助这片地脉的灵性提炼出能给他们族内的【薄血】提升资质的东西出来。”
燕老盯着仍在苦苦支撑的奥比恩，斩钉截铁地说道：
“而你，则是利用了这个术法阵势，连通了这片土地上的灵脉以加持自己。所以才能强行驱使那三个不弱于你的精怪图腾。”
“你绝对还没抵达【真名】境界！”
此话说完，奥比恩突然吐出一大口血——维持的术式被人叫出跟脚是会短暂的断裂一瞬间的。
而就是这一瞬间，奥比恩本来还能维持住的防御圈骤然缩小，距离破碎也已相去不远。
“我去……真是嘴炮伤人啊。”王前心底连呼燕老牛逼。
燕老则对着奥比恩继续说道：
“而到了【蛰伏】境界，灵性下坠，被修行者锤炼为【真气】，就有了动用术式的基础。”
“所谓蛰伏本就是在开光之后，将灵性转化成的真气磨炼到如臂挥使，不至于轻易弄死自己的过程。这个过程本身不算特别困难，但是如果想要更进一步，那就得花苦功了。”
“除了要去积累和打磨自身的真气外，还得去学、去使用不同的术式，最后从那些术式中堆叠出一条通往自身本心的大道，找到那一扇属于自己的‘天门’。”
“开门见山，山上就是【真名】。”
“而只有得到了【真名】，超凡大路才算是真正洞开，原本学来的术式熔炼成自己的东西，不再受施术环境的影响。修行者至此才能真正有资格说大道可期。”
“即使你是取巧摸到真名的位置的，以老夫现在只有蛰伏的位格按道理来说根本镇压不住你，但是为什么你还是要死了？”
说到这里，燕老猖狂一笑：“死人就是死人，水货罢了。”
“明明是你不要命了才能封住我。”奥比恩猪脸一黑，“连【举火烧名】都使出来了，你倒是真瞧得起我。”
他转而嗤笑道：“但是，以你的灵性水平和筛子一样的灵魂，还能够烧多久？”
“撑过这段时间······赢的还是我！”
燕行岳理都没理奥比恩，朗声对王前问道：
“王前，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就开始大夏话吗？”
因为全世界都在说……淦哦，差点唱出来，王前不由得呲了呲牙：
“不清楚啊老爷子，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向往大夏的样子。”
“只是因为大夏的语言作为仍然在使用的原生文字，在神秘学上有着更好地施术效果罢了。”稳定了守势的奥比恩冷哼一句。
“放你娘的屁！”
燕老狂笑道：“法老王的象形字不可以用吗？巴比伦的楔形文不会学吗？就是大秦教国的拉丁语效果又差了吗？”
“原因只有一个，你们被打怕了！”
“因为大夏打赢了山海战役！在陆沉之战之后国内民生凋敝的情况下，硬扛着西大陆十几个国家组成的联盟合围，生生把战场从本土重新推回了海上。甚至在这一过程中收复了原本已经投降至西方的瀛洲！”
“那是因为你们都是疯子！锦绣卫的莫担雪更是疯子中的疯子！”奥比恩恼怒地插嘴，显得非常不忿。
“聒噪！”燕行岳眼神一冷，那座压着奥比恩的山峰上飞起大量的燕子，自上而下朝着奥比恩冲锋，每一只燕子都在奥比恩身上啄出一个拇指大的洞，又在尸体缝合物的恢复力下愈合消失。
奥比恩凄厉的叫声响彻在密室当中。
燕老这才对着王前说道：“大夏当时刚刚经历为期多年的陆沉之战，中原大地十室九空。天工院的匠人们更是多年没有拿出什么像样的作品了，靠着两营两卫的超凡者优势，根本不足以打赢这场灭国之战。”
“是锦绣指挥使莫先生从故纸堆里找到了办法——举火烧名。”
“先前老夫说过，蛰伏境界的修士是根本赢不了拥有真名的超凡者的，而日不落的那些战争机械绝大多数都是多年积攒刻下真名的铸造物，占绝大多数的蛰伏境根本赢不了这些铁造的怪物。”
“但是真名境的修士可以。”
“莫先生将名为举火烧名的术式传授了下来，让每个人都有以生命力为代价将自身的【本名】推到【真名】位格的机会！”
“蛰伏境乃至开光境的超凡者从此有了与敌携亡的机会！”
“最妙的是，即使不是超凡者，如果能够调动灵性，意志足够坚定，对自身的名字理解又足够透彻的话……普通人即使没有真气，也能靠燃烧灵性的方式点燃姓名。”
因为，名字就是最短的咒。
“王前！”燕老高声吼道，“点燃你的名字，我们一起镇压这个畜生，老夫已经把术式交给你了！”
“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