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举刀与机械降神(2)
“逆徒,你又要作甚?”
被鬼虎摁住的燕老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有浓浓的疲倦。
他的心路历程大概是离不开“算了,累了,毁灭吧”这些词汇了。
基本摸清王前性子的燕老,对于徒弟会不会发疯这件事,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或者说,凭借他陪伴大师兄多年的经验,燕老早就有了一套对付这种人的详实计划。
现在王前突然发难,燕老疲惫之余,甚至还有一丝“啊终于来了”的解脱感。于是直勾勾地望着又双叒叕要欺师灭祖的王前,想要知道他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而命令鬼虎支付燕老的王前,反而一愣:“我要······我要干什么来着?”
他僵在原地,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让鬼虎把我带回来,然后让它搜索大楼并制服燕老,的确是我制定的计划没错。
可之后呢?
之后我要干嘛来着?
不,不对。
我······为什么要制服燕老?
霎时,大片大片的冷汗出现在王前的前胸和后背,不对劲,很不对劲,自己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啪啪猛拍两下脸颊,王前脸色铁青地望着燕老,一言不发。
燕老也被他整的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再次开口询问,却听见按住自己的鬼虎先一步发声。
它说:“用汝那个叫【挑灯】的新术式,点燃心火。”
“为什么?”燕老听见王前满是警惕的声音传来。
王前退后半步,十指拢住了斧和锏的把柄,问道:“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鬼虎背过身子,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是之前在路上的时候,汝曾经同余说过,假使汝突然一幅失了忆的样子,不给余关于第三件事的具体指令,就提醒汝重开【挑灯】的术式。”
鬼虎说到这里,顿了顿,片刻之后才说道:
“汝还说过,余等必须至少有一人维持心火燃烧的状态。如果汝在没有知会余的情况下散去心火了,余这【飞熊】姿态便不能散,等到燕行岳被制服了,再告诉汝这件事。”
“证据。”王前提着兵刃,不敢放下半点戒心。
鬼虎则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地说道:“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汝之前是让余这么说的,说只要告诉汝这句话,就能证明余说的是真的。”
王前没有应答,旁听的燕老却愈发奇怪起来:“御酒里有叫玉液的吗?这······他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还没等他疑惑出声,那边王前却一言不发地点起心火来了。
“嗯?”燕老顿时瞪大了双眼,“胡闹!就算不是举火,这等爆裂的术式也只能是后手中的后手,你小子怎么用的如此随意,老夫非要······”
“老师,不说这些,徒儿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你。”
话音未落,燕老的训斥就被王前生硬地打断,浑身沐浴着金色火焰的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瞳孔中有晦暗的光影掠过。
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燕老没由来的心中一悸,来自灵光的微弱跳动让他生生止住了话头,有些迟疑地说道:
“你问。”
“从绣衣卫察觉到仪式的波动起,到他们赶过来,最晚要多久?”
“这······且容老夫算算。”燕老虽然不解,但依旧开始了计算。
“就老夫和老夫押送那件货物的重要性来看,嘲风的绣衣是肯定要开玄女出来的。以嘲风到奥特兰德的距离来算,约莫两炷香的工夫就能到。”
“而且各岛还有潜伏下来的夜行卫和锦衣卫的探子,有袖手令的联络和帮助,骑着铁骑三炷香也该到了。”
说罢,燕老看向了王前。
而在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后,王前艰难开口道:“那自从我触发那道光柱开始,到现在到底过了多久?”
燕老一愣,目光有些游移不定地说道:“半柱香?”
“不对。”
“盏茶?”
“好像也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冷汗同样浸湿了燕老的衣衫,他这会儿也察觉到了问题。
“先是你从祭坛里将老夫救出,接着老夫帮你炼制铁臂,再然后杀雷蒙、炼阴雷,强杀奥比恩。”
“直至现在······徒儿,为师怎么感觉,快过去······半夜了。”燕老有些茫然。
王前则继续发问:“老师,你到底怎么被掳进来的?”
“老夫是在护送那件由老夫与大秦主教共同炼制,为太后延寿所制□□□□的路上被林彻氏族的人所截杀。”
“嗯?”燕老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他极力地想要张口说出那件重要“货物”的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仿佛被世界消音的场景下,燕老的神色愈发焦急。
这场面,就和他对王前科普超凡九则,提及那些被抹掉的信息时,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片刻的呆滞后,燕老突然像是旧式录像带卡带了一样,诡异地跳了一帧。
王前连忙举起扑腾着火光的手,摁在了燕老身上,这才让他的状态安定下来。
“老师,最后两个个问题。”王前一边将心火灌进燕老的体内,一边费力问道:
“林彻氏族的吸血鬼,要怎么才能发挥我身上这枚神血的作用?”
“所谓被我降服的神血意志,又是谁的?”
燕老有些无措地盯着王前,说道:
“布置阵法,来自太阳阴影面的神血能加快局部空间的时间流速。而对于原生的血族来说,经历的时光越长,他们就越强。”
“至于神血里蕴含的意志······等等,老夫为什么会觉得神血里会存在意志,至高太阳不是西大陆的宗教疯子们杜撰的骗局吗?”
“神血······应该是混乱的灵性集合才对,这才符合老夫的研究,这······不对,很不对。”
丝丝缕缕的血肉触手开始从燕老的皮下钻出,随着更多的不自然的地方被自己发现,燕老终究还是开始了畸变。
王前运起心火,艰难地维持住燕老的状态,嘴里却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真是这样。”
他的瞳孔中不断掠过晦涩的光影,这其中有庞然的飞艇,有神兵天降的绣衣,更有杀之不尽的食尸鬼。
但最后,都化作了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泡影。
鬼虎悚然惊呼:“这到底是怎么了!”
王前被惊醒,转头望去。
只见大厅依旧还是那个大厅,但原先淤积在地面上的雨水却像是被按下倒带键一样,一滴一滴地向着天空回升。
不止如此,鬼虎先前从楼上扔下来的所有东西,除了被它下意识按住的留声机还纹丝不动,其他的一切,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回原处。
——就连那些已经摔碎的东西,也在上升的过程中逐渐收拢起残片,恢复如初。
时钟的指针,被什么东西往回拨了拨。
“妈的。”
看到这一幕的王前总算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灵魂深处那道不断斩出的剑光也愈发璀璨。
“光顾着防自己的外挂了,根本想不到这鬼地方还有个初见杀。”
自完成【挑灯】那个术式开始,自己灵魂深处那道剑光就持续地处在激发阶段,而那枚神血,也终于脱离了与自己时刻相连的状态,王前这才得以回忆起一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
比如某架会喷火的飞艇,某个全是肌肉的道士和某个嘴特别碎的绣衣卫。
这些东西和人本该早就同他接触过了。
他们本该早早地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将自己和燕老打包救走。
不止一次!
就在他于书房醒来的那个时刻,那些本该喊他一声好汉子的人,统统没有出现。
时间被重置了。
“妈的,这他妈是正常难度吗?”
“老子一个冬兵,你让我去干奇异博士?”
王前立刻扔下手中的武器,按照自己在回来的路上所制定的计划那样,猛地掏向了自己的胸口神血所在。
【熔铁】、【制范】、【点名】!
没有在意燕老先前的告诫,王前一气呵成的术式三连,果真让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在那团金红相间的液态能量中,藏着一把似曾相识的斧头,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像燃烧着的太阳一样的圣徽。
“我说我怎么特别会使斧头,特么的神装在这儿呢!”王前怒从心头起。
重新回归的记忆告诉他,在“原本”的时间上,覆盖掉奥比恩的原罪后,他正是用的这把暴怒之斧配合举火烧名才干掉的奥比恩和院长。
没有后来的搏杀,没有中间的爆发,更没有什么神血附体的经历。
他只是刚刚带着燕老逃出密室,连昏迷都还没来得及昏迷,绣衣卫的猛男们就已经破门而入。
几葫芦丹药一塞,就把自己的手臂给接上了。
之后,那些提着绣春刀的大哥哥们那是一路砍瓜切菜,把周遭的什么食尸鬼、怪物给杀了个干干净净,根本轮不到王前拼命。
王前非常轻松地跟着玄女飞到了绣衣卫在附近驻地:望北桥。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莫名其妙的光从燕老身上涌现出来。
王前只记得那个穿银色锦袍的马大人脸色陡然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切就都变了。
第一次时间重置,降临。
王前不带丝毫记忆地重新回到了那个密室,重新带着院长的断臂与奥比恩搏杀。
只不过这一次,他莫名地忘记了暴怒之斧。只来得及干掉院长,便带着燕老逃出密室,逃到奥比恩的办公室。
——这一次,神血攀附到了他的大腿上。
之后则看到了日记本,也遇见了回返的司机亚伯。
只不过,这次燕老没来得及给他打造铁臂,王前也没有看完日记本,司机亚伯很幸运地躲开了来自王前的袭杀······
却没有躲开劈头而来的绣春刀。
依旧是破门而入的绣衣卫大哥哥,依旧是毫不讲理的砍瓜切菜。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穿锦衣的大哥哥们赶来的时间稍微晚了点。
但王前的二周目依旧很轻松地完成了通关······然后,就有了第二次时间重置。
这次,还没等玄女飞到望北桥头,突如其来的光就从王前身上升起。
可不比在燕老身上时候的待遇,那位马大人几乎是立刻就要击杀王前。
晚了一步。
幸好晚了一步,王前才没有惨死当场。可他还是被重置回了密室,还是没有携带半点记忆。
就这样,三周目、四周目、五周目······相似的故事一遍遍上演,神血攀附的位置越来越靠近王前的心脏,绣衣卫的大哥哥们来得却越来越晚。
直到这一次,原本应该几炮轰平食尸鬼群的玄女久久未曾出现,王前却在燕老的安排下,即将独自前往望北桥。
很明显,那里应该有些什么,安排了王前独自一人前去迎接。
是什么呢?
不重要了。
无意间修改术式的王前成功连接上了自己的外挂,而在那道剑光连续不断的斩击下,他终于取回了部分丢失的记忆。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王前拼尽全力用心火沾染上了一丝剑光的余晖,然后将它用在了鬼虎身上——在多周目的记忆中,他发现,自己和燕老的意识受到了重点关注,但凡有半点恍惚走神,记忆和认知就会出现偏差。
而现在,通过与燕老的谈话彻底证明这一点的王前,彻底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忽略一些很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不试着找找看自己的断臂、不问问清楚所谓的神血意志是什么,以及所谓的林彻氏族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什么境界。
因为王前一开始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逃生上了。
而稍有一点喘息的机会,那阴谋气息满满的穿越又让他下意识远离自己所谓的外挂。
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本身对他就充斥着浓浓的恶意,全覆盖的大规模强化版“祸心阵”时时刻刻开启着。
“我就说这些术式我怎么随随便便就上手了,感情原来我不是天才,是快他娘用出肌肉记忆了。”
怒火中烧的王前全力运行着术式,同他几乎融为一体的那枚太阳状圣徽完全无法抗拒来自本体术式的牵引,很快就被他从神血构建的那片小小空间中揪了出来。
“第三件事!”
王前将圣徽丢给鬼虎,恶狠狠道:
“把燕老头塞进那个铜钟里护起来,然后带着这东西往外跑。只要别去东边的望北桥,有多远跑多远,有多快跑多快!”
“别回头!”
“那汝呢?”
理解不了状况,但是被吓得不清的鬼虎颤巍巍地反问道。
“我?”
王前重新捡起斧头和锏,无奈地说道:“我当然是要站在这里,跟这些东西血拼到底了。”
“汝不想活了?”鬼虎震惊而不解。
王前却一脚踢到了它的屁股上:“少废话,快去。把燕老安置好之后,你记得带拿玩意儿引走一批食尸鬼。”
“然后就跑,你跑得越快,我们仨就越安全。”
听出王前语气中坚决意味的鬼虎没有在意他的冒犯,更没有再作疑问,而是在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之后,双翼连续地几个扑扇,将燕行岳妥善地藏进铜钟。
接着叼起圣徽,离开了。
王前只是挥挥手,没作其他表示。
他有些不耐地等着门口的心火熄灭,随手打开放在一旁的留声机,亚历珊德拉那悠扬且极富生命力的歌声便重新响起:
“神明拉开帷幕,英雄迈出脚步。”
“于灿烂的阳光中祈祷胜利,在静谧的星空下寻找安宁。”
“哦英雄,我的英雄······”
曲子的旋律并不复杂,却很好听,于是不耐烦的王前也渐渐收起了暴躁的心思,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多周目这么多遍我还反应不过来重置的节点是什么,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举起斧头与长锏,有火焰在上头升起。
吼——
拥挤而来的怪物撞上缠着火焰的盐质锏,扑得一声后化作四散的灰烬飞扬。
雪白的武器却并没有为其停留分毫,反而在愈加娴熟的斧刃掩护下,了账了另一头从侧面袭来的食尸鬼。
接着是一头、十头、百头······
漫天飞舞的余烬最终停留在王前脚下,堆成一层小小的山。
刀剑会崩刃,长枪棍棒施展不开,锤子的话倒是可行,原料却又不够······这些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而是他一次又一次尝试得来的。
那些来自重置的虚幻记忆所带给他的,是不折不扣的搏杀技巧。
不够美观,但足够使用,尤其是针对这些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遍的食尸鬼们,更是优化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纯熟手艺。
星火飞散,不堪重负的机械铠吐出汹涌的热浪,王前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即使他的脚下除了被白锏打出来的灰烬,就是被利斧凿破头颅的尸首,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还不到时候,还得再等等,等到“机械降神”的出现,这场荒谬的舞台剧,才有结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