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屈
“汝这是想凭此瓦解长安的士气军心啊?”
呼延荣笑了起来,王朗的算盘打的可以说是相当的响。
“不过便算是取下长安又如何?如今羯赵已亡,你就是拿下关中也是孤木难支,我可是知道如今邺都之中的大魏天子可是甚恨于你啊。”
呼延荣毫不畏惧的直视着目光阴鸷的王朗开口挖苦道。
王朗被呼延荣挖苦的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他想不通一个阶下囚为何丝毫不畏惧他,反而在他面前侃侃而谈,视他于无物,强压住心中的窝火沉声问道:“究竟允还是不允,汝若是不允,本将已经准备大瓮一口,便请君入内试试滋味!”
呼延荣闻此也浑然不惧,咧嘴大笑了起来:“有何不允?我所得军令亦是要报于长安知晓,可有酒肉?与我饱食,连日奔波早就饿的不行了。”
出乎王朗的预料,呼延荣居然没有拒绝他,而是开口向他讨要酒肉。
听到这话,王朗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只要不死硬就好说,不就是些酒肉吗?于是当即便吩咐左右取来猪肉一斤,牛肉一斤,酒水一坛。
“双手被缚,何以用食?”
呼延荣看着上来的酒肉,朝着王朗示意道,他双手被反剪捆绑自然无法够得到这些食物。
王朗畏惧呼延荣的勇武,不敢使人解开他的束缚,无论呼延荣如何请求他都是不允,而是让卫兵进来为呼延荣喂食,呼延荣胃口倒是不因身在敌营而不好,反而大吃大嚼,顷刻之间便将酒肉一扫而净。
“现在可以了吗?”
王朗眼睛微眯,出言逼问道。
“自是可以,速押我去长安城下,我自会将桓温阴谋如实告知。”
王朗见呼延荣并未变卦,也点了点头,还不忘保证道:“你且好好用命,本将也是爱才之人,若是能取下长安,我不仅许你荣华富贵,还保你父亲不死!”
在王朗看来这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摆了摆手,示意卫兵将呼延荣拉了下去,为了保险起见,他也没有稳坐中军,而是使人为自己掼甲挂刀,也亲自前往长安城下,他要亲眼看到这些守军听到援军不至时那绝望的眼神。
很快,赵军便将五花大绑的呼延荣推到了城墙前,为了能让长安军民看的更清楚些,王朗甚至还造了一座高台,将呼延荣押了上去。
赵军的反常举动,自然也引起了守军的注意,他们还以为赵军是要攻城,在如今杨翀病重的局面下,赵军的每一个举动都足以牵动杨集敏感的神经,于是当即便下令弓箭手全部登上城墙,准备迎击来犯的赵军。
可等了半天,赵军迟迟不进攻,反而推来了一座高台,上面还束缚着一人。
杨集不知道王朗卖的什么关子,眉头皱起,不过很快随着几个呼延毒麾下将佐的惊呼之声,杨集便知道了王朗的打算。
“将军,那是呼延家的大郎君啊!”
杨集闻言也望去,当初呼延荣奉命南下时他有过一面之缘,看着高台上束缚着的人果然长得跟呼延荣十分相似,顿时杨集心中大震,呼延荣可是奉命南去,如今被俘还被带到这里来,只怕从其口中一定不会传出什么好消息。
长安之所以能死守到现在,一方面是因为杨翀的指挥得当,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长安军民对于桓温王师的企盼,所有人都认为桓温会来,如今的牺牲都是有回报的,可若是此刻呼延荣告诉长安军民桓温来不了了!那只怕顷刻之间长安的士气军心就要跌到谷底。
“这是王朗匹夫的诡计!呼延郎君此刻正在桓温军中,如何会在此处?立即射杀此獠,勿使其乱我军心!”
念及如此,杨集心中一狠,便想让人射杀呼延荣,哪怕是得罪呼延毒也不可以让长安的守局出现什么变数。
然而,这条军令却无法得到执行,原因无他,长安不少弓箭手都是呼延家出来的,让他们射杀自家的少主那是绝不可能做到的,饶是杨集各种威逼利诱,这些人都迟迟不肯放箭,就在杨集想要调集杨氏部曲来强行放箭的时候,不远处呼延荣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父你在城墙上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众人顿时可以肯定对面的就是呼延荣没错。
“将军,是不是将呼延将军叫来?”
一个部曲有些犹豫的询问起了杨集,杨集从听到呼延荣的声音开始就知道事情不可挽回了,若是此刻射杀了他,只怕全长安的人都会唾骂他,谁不知道呼延荣的弟弟呼延拔才壮烈战死。
“叫来吧,毕竟是他的儿子......”
杨集有些无奈,当然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呼延毒在城墙上或许能够让呼延荣投鼠忌器一些。
很快,呼延毒就闻讯而来,看着高台上被紧紧束缚的儿子,饶是呼延毒这种铁血硬汉也不由得潸然泪下,短短数月,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如今另外一个儿子也被王朗所获,为将者他自然知道王朗要做什么。
“儿啊,阿父在这里!”
听到呼延毒的声音,高台之上的呼延荣笑了起来,既然父亲能跟自己说话,那就说明父亲尚还健在,就这一点足以让他安心了。
“阿父,黑雀(呼延拔小名)他们还好吗?”
呼延荣尚不知道呼延拔战死的消息,只道是弟弟应该也跟父亲在一起。
呼延毒闻言更加哽咽了起来,可他也不忍将呼延拔战死的消息告诉呼延荣,只能继续高声回应道:“黑雀作战负伤,如今在城中养伤,暂时来不了。”
呼延荣倒是没有怀疑有他,毕竟呼延拔才十四岁,想来应该也不至于亲临战阵杀敌,于是又开口回应道:“阿父,孩儿奉命南下,却不幸为贼人所擒,实在是有负将军所托,阿父当替我向将军请罪!”
呼延毒闻言老泪纵横,当呼延荣喊出替他为将军请罪时,呼延毒就已经知道呼延荣的决定了。
“好孩子......好孩子啊......”
呼延毒用手不断捶打着城墙,大声夸赞道:“毋要堕我呼延家的威名啊!”
王朗在高台之下越听越不对劲,怎么现在变成认亲大会了?于是当即沉声下令道:“让那小子快些说正事,休要再做拖延!”
得了命令,两个赵兵便窜上高台,拔出腰间的佩刀抵在呼延荣的脖子上,厉声呵斥道:“车骑将军让你快些说正事!再敢拖延时间,立斩汝头!”
“车骑将军何必如此急切?我都已经为其所执还能脱身不成?”
呼延荣一脸无辜的说道。
“快些!”
赵兵不管呼延荣的理由,厉声催促道。
呼延荣仿佛是被吓到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扯起嗓子对着长安喊了起来:“长安的士民们听着,我奉杨将军之命南下联络王师,北返之时,不幸为虏所获,今日被束于高台,料难以幸免......”
王朗听着呼延荣的话,顿时脸色大变,不对,呼延荣的话不对!
“让他闭嘴!让他闭嘴!”
王朗顿时暴怒了起来,大声怒骂道,他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惜,呼延荣在王朗下令这个间隙已经鼓足力气将全部的话都喊了出来:“将士们,尔等听着,桓征西大军十万已经北上!羯奴贪暴,素无信义!王朗欲以诡诈取城,尔等绝不可轻信!当要勠力同心,绝不可轻言投降!待到王师至日,羯奴丑类必倾巢覆卵!”
赵兵终于冲上高台,一拳打翻了呼延荣,想让他住嘴,然而呼延荣已经浑然不惧,兀自继续喊着王师北上的消息,终于,被激怒的赵军彻底愤怒了,强行掰开呼延荣的嘴巴,手起刀落之下,呼延荣的舌头便被割了下来。
然而,就算是这样,呼延荣依然带着满口鲜血,呜呜咽咽的叫骂不绝,便算是四周围观的赵兵都被如此场景震慑不已。
不仅如此呼延荣关于桓温北上的消息也让四周的赵军震怖不已,他们不是王朗,可没有那多信息渠道,如今呼延荣这般说,不少赵军就信以为真,甚至很多将领都面露骇怖之色。
“给我生烹了他!我要生烹了他!就在长安城下,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此獠的下场!”
王朗彻底被激怒了,他想不通做人怎么会这般没有信用,自己明明都跟呼延荣说好了,却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小丑,兵败后郁积的情绪此刻彻底爆发,他再也没有什么将帅的沉稳与城府了,此刻他就是一只暴戾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