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隋十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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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麻秋的困局

消耗战虽然不如直接强攻那般高强度,但就其残酷程度而言,却也丝毫不逊色攻城战。

小规模冲突无疑是对双方的综合能力和士气军心的极大考验。

麻秋通过驱民入城来让杨翀难受,杨翀自然也不会让麻秋好过,于是杨翀趁着麻秋一门心思修建土垒木寨的机会,再次派遣杨集、呼延毒对守备不严的施工赵军发起夜袭。

麻秋确实没想到杨翀会出城突袭,没有丝毫防备,被斩杀三百余人,连带着麻秋的二儿子麻爨也被杨集阵斩,麻爨被杀也算是报了呼延拔之仇。

杨翀显然也被最近麻秋的行为所激怒,手段也变得越发残忍了起来,杨翀下令将斩杀的羯兵头颅全部甄别出来,然后用刺于木桩之上,围着长安城垛摆了一排。

而麻秋的儿子俨然就被放在最高处。

等到麻秋登上巢车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时,也是嗔目欲裂,不过依然强装镇定的说道:“吾有子十七,杨翀小儿不过杀最不肖者,于吾何妨?待到破城之后吾必生剐了此儿,方消我心头之恨!”

姚国都能看出麻秋言语中的戾气,也不敢多言,都垂着脑袋生怕惹火烧身。

麻秋的报复也很快就到,他发现了杨翀之前挖掘的藏兵穴,从藏兵穴中寻到了从长安通出来的地道,于是便计划以此渗透长安里面,便选汉兵二百,从地道阴入,想要偷袭长安。

可杨翀既然挖了地道,怎么可能不做提防?

杨翀早就让人制作了数十个瓮听,每日使人侦查地下的动静,等到麻秋派人深入地道的时候,杨翀便让人以烟熏,以火烧,二百多深入的汉兵全部惨死地道之中,竟无一人生还。

麻秋倒是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反正死的是汉兵,对他无关痛痒,既然杨翀的地道用不了,他就自己挖地道,他准备将地道挖掘到长安地基的地方,破坏长安的地基,从而让城墙坍塌。

可他没注意到的是,杨翀在城墙以下广值草木,挖掘地道势必破坏草木的根茎,杨翀只要发现那边的草木枯黄,便大概能推测出麻秋的地道的方位,便从城内朝外挖掘,直到与麻秋的地道相通,然后以身躯娇小的士卒口衔短刃深入袭杀。

在黝黑密闭的地道之中,守军与赵军展开了残酷的地道战,在这些只能通行一人的逼仄通道中,根本难以分清敌友,往往前一秒还在相互交谈,下一秒就被抹了脖子,甲胄和长兵刃都不能适宜地道作战,只有赤裸着身子,拿着匕首在直不起身的地道中相互搏命。

麻秋不乐意让胡兵去消耗,便大量使用汉兵跟征募的民夫去下面送死,长期沉重的伤亡和羯兵的残暴,早就让这些汉兵苦不堪言,士气自然可想而知,而长安城中的守卒无不是心存必死之心的在地道中作战,在这种士气差距下,麻秋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双方从正月末一直打到三月初,麻秋地道中损失的士卒尸体都已经将开掘的地道淤塞,麻秋也知道这么下去也是无用功,这才下令停止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添油战术。

杨翀这边虽然在地道作战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超过三百多士卒永远留在了幽暗的地道之中。

仗打到这个地步,双方都已经精疲力尽,杨翀也无力再派兵去突袭麻秋在长安城外修筑的土围木寨,而麻秋也再无力以其他的方式袭扰长安。

事实上麻秋此刻还面对另外一个麻烦,那就是一直游荡在外的邓羌。

当初,诸路豪杰会盟长安,唯独邓羌不到,倒不是说邓羌看不起杨翀。

只是因为邓羌权衡利弊后,认为长安此刻兵马云集,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与其去长安锦上添花,倒不如率部南下去会合司马勋里应外合。

结果他的军队还没走到悬钩就听说司马勋回师的消息,霎时间邓羌所部就军心大乱,大家都是来迎王师的,结果王师掉头就走,这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在军心动荡之际,邓羌却展现了凡人所不具备的冷静,既然王师不北上,那他们就自己干!并非什么事情都要依靠王师。

于是邓羌解散了军队中的轻步兵和民夫,只留下了骑兵,开始在南边疯狂的骚扰赵军的粮道。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麻秋对长安展开了围攻,从麻秋围攻长安那日开始,邓羌就疯狂的袭扰麻秋的粮道,让麻秋头疼不已。

麻秋也不是没有想过拔掉这个麻烦,几次让人带兵征讨,结果却都不尽人意,人数若是派的多,邓羌就远遁不战,若是人数派的少了,那邓羌便会设伏全部吃掉,几次折腾下来不仅没能剪除邓羌反而让邓羌打出了威名,其部众倒是越发多了起来。

比起一直在身后袭扰的邓羌,更大的麻烦才在一步一步逼近。

整个冬季的交战让双方都死伤了大量的士兵,残酷的攻城战下,基本没有什么心思和功夫去处理战死士兵的尸体。

城内的杨翀好些,可以将战死士卒的尸体集中火化,而城外的麻秋就全然没有这个心思和功夫。

在寒冬的低温中,这些尸体倒是也不怎么碍事,可随着天气的回暖,原本冻结的尸体也开始了加速腐烂,等到三月初天气已经彻底回温的时候,整个长安都弥漫着腐烂的味道,恶臭的味道便是连长安城最腹心的长乐、未央二宫都能清晰可闻。

臭味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腐烂的尸体招致的漫天遍野的苍蝇跟蛆虫,这些生物又直接导致了疫病的爆发,所谓大灾大战之后必有大疫,此刻就在长安生动的上演。

最先遭殃的自然是全然没有卫生意识的赵军,从第一个士卒病倒到迅速蔓延全军,整个过程不到一周,激烈的瘟疫席卷而来,赵军往往一日之间便病倒百余人,而这个数字还在飞速上升之中。

“主公,今日又病了百余人,再这般下去,不消城中贼人进攻,我等也会自溃。”

姚国顶着黑眼圈给麻秋做着汇报,不时还轻咳两声,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许多,连续的战事已经让这位老将身心俱疲。

麻秋此刻也心乱如麻,他虽然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对于这其中的天灾是真的束手无策。

“再让随军郎中去治!我靡费军粮去养他们干什么吃的?若是再治不好便全部处斩!”

麻秋烦躁的摆了摆手,怒声下令道,久攻不下的长安已经让这位后赵宿将的脾气越发暴躁了起来。

“主公,已经杀了三四波郎中了,若是再杀,军中的郎中也就杀干净了。”

姚国无奈的叹息道,这些郎中根本无法处理这般迅猛的瘟疫,别说是治疗了,他们连自保都成问题,麻秋军中随行的郎中病死就已经十之五六,加上因为治疗不利被杀的,可以说已经十不存一。

麻秋闻言眼皮也是猛的跳了跳,然后起身焦躁的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说道:“长安难以攻取,又逢大疫,难道这是天意不让我取长安吗?”

喃喃几声后,麻秋旋即下令道:“让士卒仔细清扫胡天,从今日起,我要斋戒沐浴去向胡天神祈祷!”

连连的受挫,让麻秋已经将希望转移到了神灵身上,足可见长安对其造成的心理上的沉重打击。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就是因为连续的沐浴斋戒,才让麻秋侥幸从疫病中逃脱。

麻秋信仰胡天神,姚国可不信,见麻秋已经被打的六神无主,姚国也只能直言进谏:“主公!现在求什么神仙都是无用,此刻疫病横行,若是再无处置别说长安,我等自保都成困难!此地积尸太多,要末将看不如先行回撤霸陵,稍作修整以为后图!”

姚国的意思也是军中将领普遍的意思,惨烈的伤亡早就让赵军没有战斗的意志了,并不是所有将领都想为了麻秋的大业肝脑涂地,其中不少人家还在关东呢,如今鲜卑南下,家都难保,还打什么长安?所谓退保霸陵,不过是撤军的体面之言罢了。

“撤军?!”

麻秋闻言顿时暴怒起来:“你是要我回关东作为鱼肉吗?!而且,若是撤军,岂非是告诉天下我麻秋为竖子所败?绝无此种可能!便算是用命填我也要将长安填下来!”

麻秋挥舞着拳头,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亢奋好战,可惜言语之中的色厉内荏却已经再难掩饰,便算是此刻的麻秋自己,也对长安心生畏惧之心,留在此处更多只是因为对前途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