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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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晴雪成泥乱微光

至正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假黄钺太宰大将军都督中外军事领尚书令晋王平宗以摄政王的身份公布了皇帝平宸的退位诏书。这本就是延庆殿之变后众人一致的猜测,倒是并不出人意料。至于继任帝位的人选,也不出意外地选择了汝阳王平宁的次子,年仅两岁的平荐。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与退位诏书同时宣布的,还有平宗请辞摄政王的奏表。

太史令高健受命为新帝登基选择吉日,定在了来年正月初三。在此之前便应由摄政王暂摄国事。众人都以为无论如何平宗都不会放弃这名正言顺的摄政期,他却赶在这个时候请辞摄政王,而请辞的理由则是教子无方,纵子行凶。但平若已经在全龙城的达官显贵面前被打得半死,他又为此专门请辞,自然也就没人好再追究下去,而平宗的辞呈照例三进三拒,最后才终于得到旨意同意了辞呈。当然平宗也不会就此甩手不管,提出了接替自己的人选——乐川王平衍。

这人选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不管是哪一方势力,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丁零贵族自然知道平衍是平宗的心腹臂膀,他在摄政王这个位置其实跟平宗坐在这个位置没有太大区别。而汉臣们也都知道平衍这人不但雅慕汉风、熟读经典,他自己就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名士,相比起强势军人出身的平宗来,自然更好打交道,也更有互通的可能。如此算来,这也是对汉臣们自崔晏倒台后一个示好的姿态。

这样一来,各方皆大欢喜,接下来就是由鸿胪寺派出信使,向四方各国送达国书。

凤都接到这份国书是在十天之后。龙霄在自己的书房中彻夜未眠地谋划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也来不及练剑,匆匆梳洗过后,就赶去见琅琊王。

琅琊王见客的书房设在府中一处竹林里。此时正值隆冬,草木萧疏,竹林也是一片萧索枯黄。琅琊王却似是毫不介意,仍旧将书斋的门窗大开,只在脚边笼了炭盆,自己裹着一身上好的锦裘,围着熏笼箕坐[1],腿边红泥小火炉上正热气腾腾煮着酒,炉旁的金碗中放了几枚青梅,两个侍女在身后帮他梳头,另有个十三四岁的童子坐在窗下抚琴,端的是一派魏晋风度。

龙霄来到门口,见他这副样子便笑了起来:“琅琊王真是好雅兴。”

琅琊王哈哈大笑,冲他招手,称他的字:“烛明来了,快进来。”

龙霄正要进屋,低头见屋里铺着席子,门口放着几双鞋,便也将自己的鞋脱在外面,只穿袜子进去。他素来不喜规矩拘束,见琅琊王这个排场简直自在得不得了,双臂一振,大袖翩飞,人已经趺坐下来。一旁侍女乖巧地送上一个凭几来,琅琊王也递过一只水晶海棠觞。龙霄接过来,见觞中美酒暖暖热气氤氲,被水晶海棠觞染作绯色,里面却晶莹凝碧地浸着一枚碧绿的青梅,登时觉得这冬天里春意逼人。

龙霄不禁摇头笑道:“凤都人都说我会享福,在殿下面前,简直就是牛嚼牡丹,粗鄙得不成样子了。”

琅琊王笑道:“你不一样,你是大忙人,宫里、京中各处戍卫都离不开你,哪里像我,散淡闲人一个,又不能真的呼朋引伴聚啸林泉,只能把心思都用在这些事情上面,在家里自娱罢了。”他一边说着,用长柄鸬鹚勺又舀了一勺酒给龙霄满上,亲切和蔼地问:“烛明我知道你日常都忙,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龙霄这时却不急了,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酒,闭着眼细细地品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是诸暨碧簪山泉水酿的玉梨春。虽是民间土方,胜在水好,那一股天然清甜简直沁人心脾。再加上这青梅子的微酸凛冽,果然别有洞天。”他将酒一饮而尽,状似不经意地说:“我听说北朝的皇帝谋诛摄政王平宗失败,这才被迫逊位。这次他们广邀各国使节前往参加新帝登基大典,怕就是为了要求各国表态支持新帝。”

“哦?”琅琊王送到唇边的荷花杯略停了一下,眼皮略微抖动,也一副不甚上心的模样,“你消息倒是灵通。”

龙霄把海棠觞放下,盯着他笑:“殿下果然已经知道了。”

琅琊王摆摆手,侍女、琴童便识趣出去,从外面为两人将门带上。一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琅琊王朝龙霄望去,“烛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年北边的动向越来越牵动朝中动向,想不了解也不行啊。何况……”他看了龙霄一眼,做出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来,“何况谁又没在北边敲过几个榫子进去呢?”

龙霄哈哈大笑,钦佩地说:“难怪殿下消息灵通,原来是早就有准备。未雨绸缪,料敌先机,果然是英武睿智胜于常人。”

琅琊王听他一顿吹捧心中得意,拍了拍龙霄的肩膀:“好啦,你到我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说几句好听的话。直说吧。”

“我想去。”

琅琊王似是早就预料到了,摇头笑道:“烛明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他虽然语气没有什么变化,看着龙霄的眼神却冷了几分,“只是我心中已经有了去北朝的使节人选,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龙霄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着急,嘻嘻一笑:“殿下虽然心中已有成算,可我还是要多为殿下考量一二。”

琅琊王冷笑:“什么意思?”

“殿下到底是姜氏子孙,先帝的兄长,这江山是姜氏的江山,别人自然不得有置喙的余地。不过若江山出了纰漏,说到底是帝室的劫难,不管姓龙的还是姓罗的,都不过是殃及池鱼而已,何况姓罗的未必就会受到殃及。”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龙霄笑道:“我知道殿下心目中选定的人选是罗邂。殿下也再想想,他可是从北朝回来的人。”

琅琊王盯着他研判了一会儿,语气放缓:“你影射的是子衾与北朝纠缠不清,有证据吗?”

“若真有证据,只怕我就没办法活着回家了。”龙霄说起自己的生死,仍是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样子,反倒看着琅琊王问,“殿下你说呢?”

琅琊王叹了口气,“他在北边待了很多年,那边风俗人情、朝堂中的情况都清楚,也有不少的人脉,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烛明,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但是这凤都还是离不开你。再说了,你家中娇妻美妾那么多,永嘉怎么舍得你一走那么久?我看你还是安心留守。”他也知道这样的话说服不了龙霄,只能再给些甜头,于是凑过去低声说,“罗邂一走,明光军除了你也没有别人能束缚得了。到时候明光、羽林都归你统领,你看,我还是信任你的。”说完,琅琊王拍着龙霄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

龙霄却毫无笑意,只在他笑声微落的时候说:“莫非殿下以为我的眼界胸襟,就只有区区凤都吗?”

琅琊王面色一变,问道:“怎么,你是想说你志在天下?”

“也不全是。”龙霄面上再见不到一丝谈笑的意思,肃容道,“北方既然不稳,正是我们主动出击的好时机。我想,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动一动,快过年了,薅点儿羊毛过年也不错啊。”

“薅羊毛?”琅琊王诧异地瞧了龙霄一眼,“没想到你胃口不小,连我也只是想着趁这个机会在北边朝局重洗中多找几个盟友而已,你就直接想去薅羊毛?烛明啊,年轻人到底是有魄力。”

“哪里,哪里。”龙霄慢悠悠地澄清,“不过是想着自当年落霞关大败之后,江淮之间诸州尽失,结果琅琊王这个封号也变成了空有其名,说来憋屈得很。”

他这话说得甚狠。琅琊郡在江北,当年琅琊王受封时还是南朝的地盘,十六年前丁零铁骑南下攻城略地,琅琊郡沦陷,凤都震动,举朝无措,是先帝苦守落霞关才在长江一线抵挡住了丁零人的攻势。在此之前,琅琊王建修因母家实力雄厚被看作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不料落霞关一战后,当年熙帝便改变心意将太子之位传给了幼子建桅,也就是后来永德的父亲惠帝,同时将其他几个儿子遣出都城。琅琊王当日最为狼狈,他的封地已经不再,熙帝却因不肯放弃伺机反攻夺回失地的信念而改封,将寿阳钟离之间三郡划为他的封地。

这本是熙帝当年激励军民不忘国耻,力图反攻之举。谁知不到一年光景熙帝驾崩,惠帝继位。惠帝在落霞关伤了根本,在位十几年也没有余力再起战端,恰逢北朝内乱不断,这十几年两边倒是各自休养生息。只是琅琊王这个封号却一直不尴不尬地留着,虽说时日久了大家也就渐渐习惯了,但专门拎出来说却不亚于当面打脸。

琅琊王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凉凉地笑了笑,说:“为了我的封号轻起战端,我岂不是要成天下之罪人了。烛明啊,你到底还是年轻,也没赶上当年打仗的时候。打仗可不只是死人这么简单,能不打尽量不打的好。”

龙霄兜了一个大圈子,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就笑道:“也不一定要打仗,薅羊毛也有不同的薅法。真刀真枪地去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这样太蛮,也不值得,还是要用巧力。”

龙霄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来:“我要说的话都在这里面。”

琅琊王将信封接过来,掏出几张生宣,见上面字迹浅淡,不大看得清晰,知道是用的棘草汁写就的,不由得又朝龙霄看了一眼,心头不悦与赞叹交织,也不得不郑重起来。

棘草汁是用鄱阳湖畔一种水草根茎捣出来的汁。用这种汁液在生宣上写字,字迹浅淡几不可见,需要以烟火熏燎,才能令字迹显形,但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一旦半个时辰过去,字迹就会消失无形,一点痕迹都不留。

龙霄将要说的话用这种方式写在纸上给琅琊王看,就是不愿意留下任何把柄,将自己的后路留得足足的。意味也就十分明白,此事只限于他们两人知道,如果有任何泄露,他龙霄都会矢口否认。

琅琊王细细将内容看了两遍,点了点头,“她果然没有死?”低头思索了片刻,将这几张纸放在红泥炉上点燃扔在喝空的荷花杯中,看着它烧成了灰烬,这才抬头问龙霄,“你这计划有几分把握?”

“事在人为,几分把握要看是谁去做。”

琅琊王沉吟了很久,摇摇头:“太冒险。我不能将这万里江山、天下黎民、祖宗基业,赌在这样的事情上。”

龙霄终于有些急切,倾身过去低声说:“如果让我去,至少有八成机会。”

琅琊王哼了一声,并不回应。

两个人肚子里各自存着算计,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熏笼中的细银炭不时发出哔剥的声音来。琅琊王不吭声,龙霄便瞧着金猊口中吐出的淡蓝色烟雾,耐心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琅琊王始终还是要有所表态。

琅琊王负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又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此处既然用作书房,自然少不了文房四宝,他桌上一应俱全,全都是珍品。左边还有一个绿檀手架,是用来书写时垫手腕用的。绿檀也不算太过名贵,只是手架上用阴文雕着一棵老松的纹样。琅琊王将手架拿起来在手上反复抚摩,状似不经意地问:“永德她真的还没有死?”

“这却不好说。当日龙城达官显贵面前,倒是说她死了。但我担心万一死的不是她,这事反正死无对证,除非有见过她的人去确认。”

琅琊王叹了口气,“本来子衾去见见是最合适的。可惜他跟北朝的关系实在不让人放心……”他将那个手架递给龙霄,“这个收好,到北边用得着。”

龙霄惊讶地收过来,却忍住没有再问。话说到这里已经不必再赘言,琅琊王显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但至少他的目的达到了。

龙霄行了一礼,正要缓缓退出,琅琊王突然又叫住他:“烛明……”

龙霄转身看着他:“殿下还有吩咐?”

“永德的事永嘉知道吗?”

龙霄微微一怔,摇头:“她一直以为永德已死。”

琅琊王点了点头:“就让她这么以为吧,反正永德也活不了几天了。”他一边说着,唇边出现了一丝冰冷的笑意,看在龙霄眼里,没来由地浑身一寒。

龙霄一回到自己府中,立即去找离音,见到她不由分说就拉着往外走。

离音本来正要去永嘉房中伺候,被这么生拉硬拽地带走,登时恼怒不已,一边挣扎一边怒斥:“你做什么?快放开啦!”

不料龙霄真听话,立即松手。她猛地失去借力,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上。

龙霄笑道:“你看,我放了手,你可怎么办?”一边说着,向她伸出手去,要拉她起来。

离音心中恼怒,避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低眉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问:“侯爷有什么吩咐?”

龙霄皱眉低头看着她,问得直截了当:“你这几日为什么总要躲着我?不就是亲了你一下吗?也至于这样?”

离音脸上轰然烧了起来,连忙左右看看,见左近没有旁人,这才瞪着龙霄沉声说:“请侯爷说话小心,不要让人听去徒惹事端。”她匆匆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龙霄一把拽住。

“我话还没说完,你想到哪儿去?”龙霄笑嘻嘻地问,像是专门来欣赏她羞恼模样的。

“请侯爷放手。”离音挣开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戒备地盯着他,语气冰冷,“有什么话侯爷动口就行,请不要动手。”

“动口就行?”龙霄走近一步,仍然笑嘻嘻地,“这可是你说的。”他突然伸手揽住离音的腰将她圈进自己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离音脑中登时一片空白,死死睁大眼睛瞪着龙霄,几乎要冒出火来。龙霄倒是被她这眼神给逗乐了,在她唇上轻轻一咬,总算还是饶了她,抬起头饶有兴味地问:“是这样动口吗?”

“无耻!”离音回过神来抬手就是一个巴掌。这一次她是真的怒了,力气极大,啪的一声响,在晴雪清晨空旷的庭院里格外响亮。一旁梅树虬枝上积的雪被震得簌簌落下,洒了龙霄一头一脸的雪屑。龙霄只觉半边脸火辣辣地痛,连带牙龈都一片火烧似的感觉,伸手一抹,原来破了口腔,流了些血。

离音一见血吓坏了。她也没想到龙霄竟然毫不躲闪。此时她掌心也是一阵钻心的痛,以至于不由暗暗怀疑竟是生生将自己的掌骨打断了不成。龙霄起初的惊怒过后最先冷静下来,见她眼睛蕴着泪光默默抚着手掌,叹息一声,将她那只手拉过来低头查看:“你这算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吗?还没见过打人打伤自己的呢。”

“你放手。”离音已经顾不得用尊称,话说出口才发现发着颤,浑身透着狂怒过后的虚弱。

也不知道是怕又被打,还是见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忍,龙霄居然真的放手,后退一步,看着她说:“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在考虑如何说得得体一点儿。

离音瞪了他一眼,转身飞快地离去。龙霄叹了口气,急忙跟上,拽住她的手臂:“我还有话问你,你跟我来。”

离音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一抬头见他面色肃穆,全不似调笑的模样,立即明白过来,低下头被他拽着离开。

每到冬天,永嘉早上都要喝碗杏子羹。每年初夏时采集最新鲜的时令杏子捣烂,加入桂花蜂蜜蒸熟酿成酱在地窖里贮存起来,到了冬天每日用糯米枸杞一起熬制成羹,喝时再撒上葡萄干芝麻干酪,口感酸甜软糯,暖胃明目养颜。这本是宫里流传的做法,永嘉下嫁自然也就带了出来,凤都妇人不少人在永嘉这里尝过之后回去也自己酿制,但到底不如永嘉公主府里的香醇味浓。

阿缳亲自去小厨房将杏子羹端来,见永嘉倚在窗边的锦榻上,手里拿着两枚螺钿却瞧着窗外出神。阿缳放下碗,过去将螺钿从她手中接过来,笑着问:“夫人要戴这一对?晴雪天里倒真是好看。”

永嘉回过神来,颇有些惆怅:“这是阿丫的。”

阿缳是从宫中就随身服侍永嘉的,知道阿丫是永德长公主的乳名,听了不禁一怔,又仔细看了一眼,笑道:“是了,还是先帝在那会儿的事儿。”

“是啊,一眨眼他们都不在了。”永嘉长长叹息了一声,从阿缳手中将螺钿接过来,握在掌心用力攥住。

“阴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夫人就不想出去走走?”

“走?去哪儿走啊?”永嘉还是懒洋洋的,将碗放下头靠在窗棂上,仔细看着手中那两枚螺钿,“我打算把这个给离音。”

“啊……”阿缳怔了一下,脱口问道,“为什么?”

“这有什么好问的。她跟了永德这些年,给她做个念想也好啊。”

“只是……夫人为何如此善待她?”阿缳话中其实有另外一层意思,她怕永嘉不明白,又说,“刚才进来时看见她在花园里,和驸马在一起……”

“我知道。”永嘉淡淡地打断她,目光投向窗户外面。从她这个角度,恰恰能看见花园中的一个角落。那角落里梅枝横斜伸出,一朵朵花苞在银装素裹之下蓄势待放。永嘉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说:“你家驸马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由他们去,我看离音比那碧鸳要好。上回逼着他把碧鸳打发了,好歹要还个人给他。只怕,他有这个心,离音还没这个意呢。”说到这儿又是冷冷地一笑,“离音毕竟是紫薇宫出来的人,另外两个没死的,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柔然可贺敦。离音跟了他那才是天大的委屈。”

天光透过窗户渗进来,映衬得永嘉皮肤晶莹剔透,宛如雪雕的一般。

龙霄拽着离音一路穿过花园来到他在内府的书房里。这里他并不常用,只在不去妻妾处过夜时胡乱应付作寝室,收拾得没有外书房那样整齐像样。屋里一张千工大床尤其夺目,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睡房。

离音被他半拉半拽地进了这里登时慌张起来,手脚并用地把他推开,问:“你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龙霄见她脸涨得通红,忽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气得笑了:“你就算是仙女下凡,也不至于让我大白天的什么都不顾了。别把自己想得太美。”

离音气得浑身发抖,转身拉开门就要走,龙霄赶紧拽住她:“都说不会对你怎么样了怎么还要走?”

离音回头想要反唇相讥,张开嘴却发现不管说什么都会落入他的圈套,一时间竟然愣住。

龙霄哈哈大笑:“不错,幸好没说就是因为我说了不会怎么样你才走。”

这样没脸没皮的人离音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啐了一声,骂道:“无聊无耻。”却到底松开手回到屋里。

龙霄被她骂得满脸喜色,顺手把门关上。

这几日龙霄都没有在这边过夜,屋里并没有笼火盆,冷得如同冰窖一样。离音只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冰凉,连眼皮都是冷的。

“有什么事就快说,这儿冷死了。”

龙霄从床上拽了条锦被丢给她:“先盖着暖和下。”

离音本想拒绝,实在扛不过寒意,板着脸围在身上。被子上有若隐若现的龙涎香的味道,正是龙霄日常常用的香。想到他夜里贴身盖的被子被自己拥在怀中,离音还是忍不住满脸通红。

龙霄却诧异起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别是冻病了吧?”说着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被离音一巴掌把手打掉。

“别碰我。”离音向后缩,飞快地说,“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我是要问你,我就要出使北朝了,如果在那边见到永德,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她的?”

注释

[1]箕坐:犹箕踞。两腿张开坐着,形如簸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