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屠夫

村庄过年或婚姻喜庆，一般会杀猪，整个大队只有一人会杀，那就是王屠夫。

本村各家各户养的猪如果要宰杀，百分之百是请王屠夫来杀。

王屠夫走路有点跛，右膝关节伸直不能弯曲，听他自己说，在解放前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打仗时，右脚穿过一粒子弹，出了很多血，关节上的骨头也被打碎了，愈合后，出现了功能障碍，造成了残疾，但做不了下田的事，做手上的事还行。王屠夫选择了杀猪作为自己的职业。

王屠夫杀猪在十里八村比较出名，他杀猪有特色，猪倒嚎快。他杀猪有人助力配合，三个人把猪抓来，一人捏提着猪的两只耳朵，一人提起猪的两条前腿，一人逮住猪的尾巴和后腿的前窝，把猪抓到两条横着的坐凳上，王屠夫用一个结实的牢固的橡皮索圈，套进猪的口中，防止猪咬人，把猪的头部按在自己的左大腿上，不能打弯的右腿笔直斜伸着，似太极拳某一动作的姿势，眼前摆放一个大血盆。王屠夫选准猪的咽窝，尖尖的锋利的刀尖斜刺进去，直达猪的胸膛，握刀把的拳头也伸入了猪的咽部，再麻利地把杀猪刀抽出来，鲜红的猪血直喷倾泻，落进了大大的血盆，没几分钟，猪就不能动弹了，一命呜呼。

倒在地上的猪，被王屠夫提起一只后腿，用刀背敲打了几下，用刀锋在猪的后腿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再用三米长的圆钢粗的铁通，从后腿上的小口插进去，然后在猪的全身的皮下，钻通气道。王屠夫一手捏住猪的后腿的小孔，一手提起小口缘的猪皮，口子刚好嘴那么大，嘴角对着后腿小口，用力吹气，吹了十几分钟，猪鼓得圆圆的。

几个人把圆馏蹓的猪抬到两个脚盆上，用滚开水洒烫，再用刀把猪毛刨得干干净净。

王屠夫对刨干净的猪开胸剖肚非常麻利，砍肉分肉非常绝配，他从杀猪到卖完肉，比别人要快一个小时，而且让买肉的人没什么意见，大家都心悦诚服。

王屠夫手艺高，但人比较傲蛮。他常常不理人不嗒人。说话骂人，不避亲疏，脱口而出。有时对工钱也强咔硬要。

有一次，他给别人家去杀猪，出门时，王屠夫的母亲嘱咐，你侄子晚上老是不自主地把尿拉在床上，你要弄一个猪尿胞和猪肚回来作单方，王屠夫记住了母亲的话，他在别人家杀完猪，提出不要工钱，要猪尿胞和猪肚子作工钱。主家也要猪肚和猪尿胞，主家的儿子同样晚上夜尿在床上，同样需要猪肚和猪尿胞作单方，主家对王屠夫的要求没答应，这下可不得了，矛盾来了，两人闹开了，王屠夫把杀猪刀往砍肉的砧板上一砸，凶巴巴的。主家见势，唯恐闹出人命，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想去再火上浇油，气激王屠夫，索性把猪肚和猪尿胞给了王屠夫。

镇上组建食品加工站，需要屠夫，王屠夫也被招进了食品加工站，成了一名职工，吃国家粮，农村的人羡慕得很。本村的村花姑娘，主动嫁给了王屠夫。

自从食品加工站成立以后，全镇各家各户都摊派了猪的征购任务，自家养猪不能随便屠宰，要卖给镇里食品加工站，猪肉在全镇实行按人头定额分配购买，想多买一点都难于上青天。

不过也有人能不凭肉票买到肉，那就是要跟屠夫是好朋友。所以攀结王屠夫为友的人越来越多，王屠夫的眼光也高了，一般的人看不上。

有一次，我父亲在厂里工作分了二斤肉票，那时很想肉吃，我拿着肉票，清早跑去食品站排队。

食品站位于湘江河边，河风清晨凉飕飕的，我穿件单衣在食品站冻得瑟瑟发抖，排队的人密不透气，人头攒动，屠夫卖肉迟迟不开工。排队的人心烦得很不平静，队伍乱了，卖肉大厅是一派拥挤的混乱场面。我年龄小人又矮，踮起脚尖都设有人家肩膀高，被人挤进去又被人挤岀来，我不足以引起屠夫的注意，哪里能谈上买到肉。

屠夫卖肉开场了，砧板案台外面的人扯起喉嗓喊王屠夫，喊话的人都是王屠夫的好朋友。朋友多了，王屠夫也就顾不过来了，王屠夫也没搭腔了，你喊你的，我卖我的。不过，王屠夫在那卖肉还是专卖给好朋友。轮上我时，买肉的人基本上走完了，砧板上的猪骨头都没有了，我气急败坏，非常沮丧，又有什么用呢，捏着两斤肉票，还是那么一张纸块。

在回家的路上，我快步尾随着卖完肉而下班的王屠夫。等走到乡间田野里时，我小跑追到王屠夫跟前，叫声王姐夫，因他老婆是我时隔五代以上的宗族堂姐，我想跟王屠夫攀点亲。王屠夫那双犀利的眼睛看着我，是鄙视的眼神，他没搭理我，顿时，我自讨没趣，羞愧得双脚趾都拿进泥坑里去了。

后来，我的那两斤肉票索性就送给了跟王屠夫关系很好的亲属去了，我拿着那两斤肉票买不到肉，放在口袋也没用。但是我还是多么想吃到肉。

我回到家里，对父母说，我以后做屠夫，父母问，为什么？我就回答三个字，要吃肉。父母他们对我的回答发出了歧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