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树干上垒的稻草

下午三时，盛夏的太阳，稍微西斜，生产队长站在氏族厅堂前分派出工了。

十岁的我被派去垒稻草，是与几个大人一起去，去王家背的山岭。

那里晒了很多稻草，已经晒得干干的，可以打垒了。

稻草是社员们从田间担来的。

杀完早稻，经打谷机脱离稻谷后，剩下的就是稻草，把十手稻草的穗颈扎住，立起来，竖在那叫菅草，也叫稻草。

稻草在田里，未晒干，湿漉漉的，很重很重，用一根禾枪穿起来，禾枪是竹槁，也有的是树尾巴，很长很长，力气大的，用禾枪担二十个稻草，接近两百斤，踩着田泥，深一脚，浅一脚，爬上田埂，担到山上，均匀分开，立在那，就像许许多多站岗的哨兵。

我和几个大人步行半小时到了王家背岭，咋一看，立在那的稻草完全干枯了，已到点火即燃的状态，非垒不可了。

以前是清除一块坪，把干枯的稻草矣成菅堆，再在周围挖出排水沟，避免稻草沤烂。实际上，当瀑雨倾盆时，还是会在菅堆周边积满水，稻草还是渍水，时间一长，菅草堆中心沤得发炀发烧，温度极高，塞进一个鸡蛋，可蕴熟，菅草沤成了灰色粉状，完全报废。

实践中出智慧，大家想到在树上垒吊稻草堆的主意，稻草不着地，垒在树干中。

我们选择了一颗高大的松树，利用树干上的树枝杈作垫基，首先在树枝杈上纵向垫一个菅草，再横向在菅草上垫两个，如此来回纵横叠垫，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向周围扩大，形成一个巨大的葫芦形的悬吊的稻草堆，稻草堆中间四周鼓出来就像一个算盘珠。

垒吊稻草堆时，一个人在树上边垒边踩，一个人拿着竹槁刁起稻草高高地往树上送，一个人专门负责把散布在山岭上爆晒的稻草拖拢集中，方便竹槁刁送。

我是拖稻草的，拖稻草这活计最适合小孩子干，但也是最累的，在干燥炙烤的山上来来回回拖着稻草，两条腿跑得酸酸的，疼疼的，穿的背心可拧出水来，脚板被磨成了疔，身上被棘刺划得皮绽滴出血来，痒痒挠挠。

垒一个树杆吊草堆，需要两三个下午。第二天下午我们继续去垒稻草，要带着楼梯去，靠着楼梯爬上草堆。站在稻草堆上垒砌铺垫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一般的人垒到一定的程度，稻草堆就散架了，就四围滑散了，跟我们一起垒稻草的是二叔，他有经验，既垒得严实，又垒得好看。二叔垒稻草就是有两个弱点，隔三差五要爬楼梯下来抽烟，爬楼梯下来撒尿，影响垒稻草的进程。我们连续在王家背岭干，直至把山上稻草垒完。

悬吊稻草堆踩得紧紧的，特别是靠树干处踩得更紧，让稻草形成向心力，避免向外滑落。要用时，在稻草堆的下面抽取，取多了，形成了大的空穴，上面的稻草也不会往下掉脱，不知是什么力学原理，我们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只知道它们互相扯着吸引，不掉，可保存就足够了。

冬天或者农闲时，稻草发挥作用了，可以拿来喂牛，可以拿来搓索，可以拿来盖屋，可以拿来织成厚厚的垫在床上御寒的蒿巾，可以拿来编织放在炭火炉边烤火防冻时供坐的座位和坐垫。

王家背岭悬吊的稻草堆静静地呆在松树干上，稻草互相抱团，互相关照，在防御冬天的寒冻冰雪的侵袭，防御春天的弥雨淫淫的浸渍，防御夏天的火红烈日爆晒，时刻保持着优质的身躯为人们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