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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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菜地里的惶恐

能赚几分小孩工分的一天集体生产劳动结束了,上身白褂子被汗水浸湿可拧出水来,疲惫不堪的身躯只想躺下美美地休息,可西斜的太阳,还是火红火红的,地板与中午一样,滾荡滾荡,土地裂开小口,蔬菜瓜果渴望饮水,救菜抗旱比休息解疲重要多了,我这孩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服从干旱菜地的需求。

我家几块自留菜地位于两丘砂岭之间,是两口塘的间隔,好像“日”字中的一横,这一横比四周要低要矮,比塘的水面稍高一点,菜地里栽种了辣椒和丝瓜,靠着土缘,在两口塘里搭着丝瓜棚,我家靠着这点菜地维持吃菜的生活。

我挺着疲倦童真般的身板,扛着水桶,拿着长把勺子,沿着山墈迂曲的田埂,踩着丝茅草尖和干硬的泥棱,忍着脚板的刺痛,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着菜地前行。

塘里的水也不是很多,两口塘的四周都可见底,长满了杂草,覆盖着四苦莲,其中冒着棱角草,也还挟杂着半死不活的丝草,担水在里面行走,极易绊倒。

大人们说,干旱的四周的塘底的杂草中藏有毒蛇,有银环蛇,有五步蛇,有竹叶青。踩到暗藏的蛇身就会被咬伤。前些年,二十几岁的癞头儿不小心就是在这塘里被竹叶青毒蛇咬的,送到医院没两天就命丧黄泉了。

我担着浇菜的水,在杂草丛中行走,瞪大着眼睛,前后左右张望,看看周围是否有风使草动,有没有蛇的出没。我心惊胆战,两腿发软,脑袋发麻,唯恐踩到蛇身,心就是这样不安地悬着,硬着头皮,不停地浇灌菜地。

菜地没浇一半,天渐渐地黑了,夜色降临,太阳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躲到西山去了。我没得太阳陪伴,孤独一人在塘里来来回回,要浇完另一半菜地。

菜地干旱好几天了,辣椒地里裂开了许许多多小口,一桶水泼下去,就像倒在烧红的铁板上,发出趣滋趣滋的声响,水没了,地还是干的,一担水泼不着多大的范围,浇灌一块菜地,持续时间长,担的水又多,我咬紧牙关,耐着疲劳,继续担水浇菜。

塘里的水也不多,只有深窝氹里才有水。这窝氹有两个人身那么深,边缘没得伸向氹中的踩垫,用桶打水极不方便,要猫着腰,伸出头,伸出手,提桶打水,没腰力,还提不出一桶水,那时我才十岁,虽然面黄肌瘦,因经常参加劳动,体力完全可以把一桶水从塘窝里提出来。

常听大人们说,这两口塘的氹窝里有落水鬼,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落水鬼可靠近氹窝缘,把你拖入水里,死死地抱着你,直至淹死。有一年,东芽子在这塘里捕捉青蛙,就是被落水鬼拖到塘里丧命的,大人们说得神邪了。想起这事,在这傍晚,我一个人在担水浇地,身体抖嗦,全身紧张得起了鸡皮疙瘩,极度害怕,我还是强迫自己继续干,菜地不浇完,回家会挨骂,菜也会旱死。

天越来越黑了,在塘里打水都要睁大眼睛,才看得清了,我这个十岁的小孩确实胆怯,又有什么办法呢?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在其它地方斗胆地干呀,我不能有过份的想法。

我壮着胆子,静静地干,默默地干,山塘在夜晚静悄悄的,我摒着呼吸,不敢吱声,继续担水泼水,猛然间,塘里卟嗵一声,溅起了涟漪的水花。有落水鬼吗?我被吓坏了,身体软瘫在菜地,脸色发青,两眼呆若木鸡,半天没神醒复元。

夜色催更,我还没回家,母亲有些焦急,摸到菜地,见我软瘫在菜地,大叫一声,我才回过神来,跟着母亲回到家里,后来大病一场。

塘里卟嗵的声音,有人说是青蛙跳进了水里,产生的声音,也有人说是人在作孽,用石子砸在水里发出的声音,没有什么落水鬼,众说纷纭,不管怎样说,我毕竟是被这声音吓倒的,这事成了我童年暗淡的一戏,在我的记忆里至今尚未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