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标本
第二章标本
我坐在地上，压低身体，用力倚靠着身后的台子，随时防备着黑暗中的偷袭。我的衣服早已一片潮湿，不知是自己的汗水，亦或是台前的鲜血浸染。
自始至终，我不敢移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双手缓慢的摸索着，试图能找到些东西保护自己。
坚硬的石台，断裂的缝隙，粘稠的液体，细微的气流……
一无所有，却不甘心束手就擒，我加大了摸索力度，开始用力向后靠去。混乱中，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台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尚不及反应，身体便陡然陷落，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我惊叫着不停挥舞双臂，用尽浑身力气试图挣扎，混乱之间，也不知打到了什么，坚硬而结实，但疼痛之余，兀自不停。事到如今，我只想疯狂的结束这一切，这种疯狂可以撕碎他的身体，甚至，撕碎这一片黑暗。
直到，我意识到四周一片安静，我捶打的墙壁泛起阵阵尘土，我终于停了下来。耳边，粗重的呼吸暗暗回荡，不安的心跳遥远而凄凉，还有不知何处而来的气流涌动，宛如一只柔软的手，于黑暗中乱抚发间。终于，我想起下坠的过程，向后移动的石台和地板，于黑暗中的另一层黑暗。
我摸索着四周，手臂渐渐麻木，疼痛阵阵传来，惊恐之余，只能强自忍受。而原本坚硬的四壁，抚摸间，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变得轻腻柔软，凹凸有序，恰似蠕动，紧接着，墙壁开始包裹我的身体，像一只只虫子，慢慢将我覆盖。
我屏住呼吸，绝望的抬起双手，拼命挣扎，一时间，却如同坠入深渊潭底，周身空虚无力，而就在我即将昏厥之际，一切，又突然消失了，仿若气泡幻灭，再度重归于世。
我尝试着冷静下来，开始审视四下环境。高低不平的水泥，凹凸不等的墙面，像是一个甬道，狭长向前。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息，混杂着石灰及尘土的味道，呛鼻的同时，令人作呕。我缓缓张开双臂，随之触碰到两侧，我又将手臂慢慢举起，却附着于无物。
我强忍着手臂剧痛，一步步摸索前行，于诡异的黑暗中踯躅。然而恰在此时，甬道深处，突然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突兀之余，乱扰心神。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际，几声咆哮随之远远传来，清脆响亮，伴随着高频率的振动，使人不禁颤抖，头皮发麻。
声音一瞬而过，脚步声随之消失。我愣在原地彷徨许久，却似再无异样。
甬道狭长，转弯极多，但黑暗中不敢盲目乱入，只能咬牙直行。大概几分钟后，我摸到一扇门，先隔门聆听片刻，确保并无异响之后，方缓缓进入。
门后一条狭长的过道，一丝光从另外一头亮起，光亮之处，一段破损的墙壁，斜斜撕裂出一道缝隙。穿过过道，挤过墙缝，我便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不同于之前房间，此间明显宽敞许多，几张长桌摆放在中间，桌上放置着一堆瓶瓶罐罐，错落有序。桌面顺滑反光，却有一些深浅不一的划痕，横贯始终。桌子下面摆放着一堆巨大的玻璃缸，缸内残留一些浑浊液体，以及一些黑色残渣。
墙上的窗户依旧被乌黑的金属板封死，屋顶上悬挂着两盏昏黄的顶灯，光犹不足，但无碍视物，光影斑叠之余，略显朦胧。。
门的旁边是一张书桌，桌子上留有一段残余的蜡烛，蜡烛旁几本散落的书籍，看不清名字。书桌的旁边是一个书柜，凌乱残破，散落一地纸张，残撕半展。再旁边，置放着几把破旧的椅子，大多残缺不全。
房间的另一侧，靠墙竖立着几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盛放着大量透明液体，液体之内浸泡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动物组织。
走近一些，方自看清，竟是一些猴子标本。但再仔细一看，却又不像是猴子，牙长爪尖，说不出的诡异。
标本明显比人矮小，但确比猴子大上许多。头皮紧裹，头骨紧缩，四肢较人略长，无毛无发，四端利爪，满嘴尖牙，嘴角两侧撕裂，上下颚变形，甚至裸露出壮硕的槽骨。总体来说，身型较为清瘦，无尾无毛，躯干骨骼相互交叉在一起，异于常物，确不是猴子。
另一个容器中，怪物的尸体已被剖开，从胸口到腹部纵向割裂，内脏尽取，体内一片灰黑，与外侧暗红色的皮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三个容器中，盛放着怪物的头颅和碎裂的四肢，可以清楚看到紧致的肌肉纹理，粗壮的动脉血管，伸长的獠牙以及灰暗的眼睛。标本于溶液中兀自浮动，忽上忽下，看似鲜活，伺机而动。
观察间，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仿佛有一股液体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之后，身体宛若割裂，于分离一般悬浮，四周空空如也。我的脑中，须臾间，画面攒动，眩晕不已。
我看到自己身处玻璃容器之中，不停挥舞双臂，敲打玻璃，嘶喊怒吼，然而身裹溶液，无论我如何努力，均发不出半点声音。随后，我便开始颤抖，窒息，疯狂的扭曲身体，我感觉到意识渐渐远去，于光中抽离，暗影渐深。但与此同时，我却能看到容器之外的人，浑浊渐迷的视线下，一群人在观察、记录，彼此交谈争论，任由我生生死去。
诡异之处在于，这群人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苍白而熟悉。
当我恍然清醒，眼前的容器又恢复如初，只剩破碎的器官和肢体，漂浮在浑浊的液体之中，生命已尽被稀释，融化于一片污秽。
第四个容器中，漂浮着一堆怪异的组织，溶液已然发黑，像浸了墨的水，看不真切。当我想仔细分辨之时，溶液顿生异象，猝然升起一团漩涡，不断滚动，久看之下，不禁头晕目眩。当我把视线稍稍转移，漩涡即停，那黑色的液体又如泥沙般静止着，仿佛在洗涤自身，兀自沉淀。这诡异的情景令我不解，促使我趴在玻璃上，想要一窥究竟，然而未成想，玻璃突然泛起裂纹，紧接着一声脆响，从我手边开始破裂，黑色的溶液随之浇灌而出，劈头盖脸淋了我一身。
腥臭的气息顿时塞满整个房间，我的口鼻来不及遮挡，灌入少许，滞留的残渣，透过衣服黏附在身上，莫名的难受。惊恐之余，尚来不及喘息，我便开始不停的呕吐。
吐了半晌，吐不尽周身的腥臭，吐空了胃，依然感觉污秽缠身。
慌乱间，我不欲再做停留，急忙开始寻找出口。然而当我来到门前，突然发现，房门正上方悬挂着一个玻璃瓶，瓶中装着透明的液体，一根细线系在瓶盖之上，线的另一端，则与门锁相连。
我迅速翻了翻周围，从中间的桌子上找到一把手术刀，一个打火机，一些清水和酒精，以及一瓶密封好的浓硫酸。随后，我清洗了身上的伤口，并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与此同时，我在一个柜子里发现了一些瓶子，里面装着一些黄色的粉末，看似不同寻常。然而当我拿起这些瓶子的瞬间，突然感到全身发麻，彷佛有东西在我体内里钻来钻去，挣扎蛹动，顺着全身的毛孔向外爬。紧接着，一堆白色的虫子突然出现在瓶中，顺着瓶口，穿过瓶身，径直爬进我的衣内，然后随即又出现在我脸上，头上，脖子上。无论我怎么挥打，抖动，均无法抽离，然后眼睁睁看着，它们一点一点钻入我的身体。
当我惊醒过来的时候，瓶子碎在地上，黄色的粉末撒了一地，虫子于此刻，已消失不见。
伴随着不停出现的幻觉，我愈发疲惫，当我正欲再次探究洒落的黄色粉末之时，于地上角落处，我看到了一张纸条，潦潦草草的写着几行字，看完，却一头雾水。
“失忆普遍出现，已经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
我们都看见了白色的虫子，也许，这些东西蚕食了我们的记忆……
我们开始忘记自己，忘记对方，一切已开始混乱……
怪物出现了……
阮病毒？辐射？还是时空坍缩？
怪物，其实就是我们自己……
已不记得，这一切是如何发生，但是这一切，都不该发生……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可是，还能重来吗？”
字里行间断断续续，掺杂着大量字迹损坏，更多内容已无从辨认。我尝试着整理思绪，拼拼凑凑，却始终无法形成逻辑。这些内容，就如同一张被烧坏的拼图，怎么拼都无法复原，而周边残余的灰烬，也早已不知所踪。
暂时搁置这些疑惑，将一应物品收好，随后，我用手术刀，小心翼翼的将门上的细线割断，在确保硫酸不会洒落后，将门打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