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札记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迷惘的“卐”

“卐”是古雅利安人的一种符咒,被认为是太阳或火的象征,代表着光明,后来在佛教中成为象征慧根开启、觉悟光明和吉祥如意的护符。“雅利安”的意思是“高贵者”。因此希特勒认为雅利安人的血统最为高贵,日尔曼人是纯种的雅利安人,因此将“卐”这个雅利安人的护符当作自己纳粹党的党徽。后有佛教人士为与纳粹划清界限,以“”为标准,于是,便有人说希特勒用反了“卐”,所以遭致快速灭亡。这纯属无稽之谈。“卐”与“卍”都在佛经中存在,意思一样,但一般以“卐”为标准。“卐”从古雅利安人象征光明的护符变为纳粹法西斯的血腥残暴的黑暗标志,无疑是“卐”遭遇的一次迷惘,迷失了方向。但我在这里想说的是“卐”家族中另一个成员——伊朗的迷惘。

大约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生活在第聂伯河与乌拉尔草原之间地带的古雅利安人开始向西迁移,一部分一直向西进入欧洲地区,成为日尔曼人的祖先,另一部分进入中亚地区,被称为“印(度)伊(朗)雅利安人共同体”。大约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印伊雅利安人共同体”开始分道扬镳,一部分进入恒河流域地区,史称印度雅利安人;另一部分进入伊朗高原地区,史称伊朗雅利安人。“伊朗”一词的意思即是“雅利安人的后裔”。

伊朗雅利安人在伊朗高原很快就创造出了繁荣灿烂的文明,在公元前十一世纪产生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自觉性的人创宗教——琐罗亚斯德教,即拜火教,我国也称“祆教”。公元前550年一代豪雄居鲁士大帝(?—前529)建立了阿契美尼德王朝(前550—前331),以琐罗亚斯德教为国教。该王朝是伊朗历史上最强盛的朝代之一,因居鲁士家族兴起于伊朗高原南部的法尔斯(即“波斯”一词的不同音译名)地区,史书又称阿契美尼德王朝为波斯帝国。因此,“伊朗”与“波斯”这两词的原始含义,从时间来说,“伊朗”一词的出现远远早于“波斯”;从地理范畴来说,“伊朗”远远大于“波斯”,“波斯”(法尔斯)只是伊朗高原南部的一个地区;从种族来说,波斯人(法尔斯人)只是伊朗人的一个部族。但现在人们已经把二者的意义完全等同了。

大流士出行图

阿契美尼德王朝在大流士一世时期(前521—前485)达到极盛,相继征服了巴比伦、埃及、小亚细亚及爱琴海中的一些岛屿,地跨欧、亚、非三洲,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帝国,大流士曾自称为“全部大陆的君主”。这时的伊朗文明高度发达:政治上,国家政权机构设置和管理运作十分成熟;文化艺术上,琐罗亚斯德教经书《阿维斯塔》汇集了雅利安人最古老的神话传说,是人类最早的诗歌总集之一,而被亚历山大烧毁的阿契美尼德王宫“波斯波利斯”的残垣断壁至今依然骄傲地炫耀着高超精湛的建筑和雕刻艺术;物质上,社会生活繁荣富足奢华,经济发达。希罗多德的《历史》记载,公元前480年大流士的儿子薛西斯第三次远征希腊共聚集了海陆大军260多万人,战舰1200多艘,附属船只3000多只,从这些数字可以看出当时波斯帝国繁荣强大的程度。但是,近半个世纪的希波战争最后以波斯的失败和希腊的胜利而告终,迎来了希腊文化的黄金时期。现今的人们津津乐道于古希腊文明的繁荣,却很少知道比之更早的古波斯帝国的荣光。古波斯帝国的荣光不仅仅是在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而且一直延续到公元651年。

公元651年,曾经不可一世的萨珊波斯帝国(224—651)被阿拉伯伊斯兰大军所征服,从此伊朗成为伊斯兰世界中的一员。当时的实际情况是,伊朗的文明程度远远高于刚刚脱离蒙昧时期的阿拉伯文明,阿拉伯帝国在政治制度、社会生活、文化艺术等各方面都深受伊朗文明的影响。乃至,美国著名历史学家西提在其著作《阿拉伯通史》中说,阿拉伯帝国在各个方面完全波斯化,阿拉伯人自己的东西只有两样被保留下来:“一是作为国语的阿拉伯语,一是作为国教的伊斯兰教。”伊朗伊斯兰化后,其自身的文明文化继续高度发展,伊朗中世纪的文学和细密画艺术是世界古典文学艺术中的瑰宝。因此,伊朗人往往认为是伊朗创造了繁荣灿烂的伊斯兰文化,而不是阿拉伯。这虽然有大伊朗主义之嫌,但伊朗为伊斯兰文明的繁荣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毫无疑问的。一千三百多年的伊斯兰化历史,已经使伊斯兰文化成为现今伊朗的血脉。

因此,伊朗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拥有两套文化传统的国家:一是琐罗亚斯德教文化传统,这是伊朗的根;二是伊斯兰教文化传统,这是伊朗的血脉。二者都曾有过繁荣发达的辉煌,这是伊朗引以为骄傲的资本,也是伊朗陷入迷惘的缘由。现今的伊朗若弘扬琐罗亚斯德教的文化传统和古波斯帝国的荣光,其伊斯兰文化的血脉就会被压抑,血脉不通,人会死国会亡,巴列维王朝时期(1925—1979)的伊朗就是一个例证。但若强调了其伊斯兰文化的荣光和传统,那么其雅利安人的属性和古波斯帝国的辉煌就被屏蔽,伊朗文明之根便在被屏蔽中迷失,乃至现今的伊朗被无数人误认为是阿拉伯世界中的一员,这虽然是最令伊朗人头痛的误解,然而知晓“卐”这个雅利安人的古老护符含义的伊朗人又实在是寥寥无几。古老的雅利安人的后裔——伊朗啊——何时才能走出这样的迷惘?

(本文刊载于《北京青年报》2006年11月27日“历史纵横版”)